從外麵看,這是個廢棄的車庫,牆上還殘存著白灰漿刷寫的“嚴禁煙火”字樣。走到跟前,才看出挖了小窗戶,車庫大門已經砌住,留了個單扇小門。李茶花掏鑰匙開了門鎖,自然是屋裏再沒別人了。
三隻貓立刻喵喵叫著跑出門來接主人。
“小花!黃黃!咪咪!”茶花親切地叫著它們的名字。很親切,象叫自己的孩子。
三隻可愛的貓咪纏住了主人,撒嬌般地往腿上蹭,在腳下絆……溫存了半天,才一齊跑到貓碗旁邊翹首等待--茶花進屋之後啥事也顧不上做,也顧不上招呼我落坐,立刻從一個帶蓋的罐頭盒裏舀出貓食來,是煮過的小魚,放進三隻貓碗裏去拌貓飯。
“明哥請坐,瞧瞧我這四口之家……”
不管我對這辛酸的話兒如何作想,她卻自得其樂的坐在小板凳上看貓咪吃飯。三隻貓長得都很肥,歪著腦袋嚼得很香,嗓子裏嗚嗚的呼嚕著,發出一陣陣護食的貓威,虎虎有生氣。小花並不小了,足有二尺長,兩拃粗的腰,半長毛,黑白花,是個獅子貓的雜種。黃黃也不是純黃,短毛油光鋥亮,黃白相間的虎皮花紋,尾巴有力地左右橫掃,如豹尾,動作利落,象個漂亮的小夥子。隻有咪咪顯得窩囊點兒,灰不溜秋,個頭不大,其貌不揚,站沒站樣,吃沒吃樣兒,好象有點兒食欲不振。
見我盯著灰貓看,茶花笑了:“它不餓。頂數咪咪責任心強,捉耗子、捕家雀兒,全靠它。今天大概又逮什麼吃了,才懶洋洋的……”
經她一說,我才發現灰貓也有特色--兩隻眼睛真好看,一會兒綠瑩瑩,一轉眼又藍幽幽,放射著原本屬於食肉猛獸的那種凶光。
饞貓--這頂帽子大概是貓類永遠也摘不掉的。不象何倩,她的右派帽子隻戴了三年,就摘了,拿在手裏,當“脫帽右派”。然而世界上卻沒有“脫帽饞貓”--至少這三隻貓咪就不能摘掉“饞”的帽子,它們左翻右挑,把貓碗裏的魚都挑著吃了,米飯仍然剩下,又回過頭來衝著主人喵喵叫。
茶花似嗔似怒地罵一聲“饞嘴!”隻好再次打開罐頭蓋,給它們舀魚拌飯。
細看,這隻罐頭筒比較大,能盛兩三斤,底部有煙薰火燎的黑漬,說明它同時又是一隻煮貓食的鍋。
“貓吃魚,還得煮哇?”我問。
“煮了好消化……煮熟了也好拌飯,容易弄得碎,省得切呀剁呀……魚湯也能拌飯……買一次魚不容易,就多買點兒,煮熟了好保存,每天煮開一次鍋,等於消毒,長期不壞……”
茶花一連氣兒數出了煮貓魚的七八條好處,使我吃驚而痛心--養貓已經成了她填補生活空白的重要內容了。
第二次拌好了貓飯,茶花才站起身來,對我笑了一下:“收工回家,第一件事兒就是伺候它們。要不然,它們就纏得你不能做飯,吵得你不能談話……唔,明哥,你自己坐一下,我到連長家去說一聲,請個假,下午陪著你。”
“好請假嗎?”
“好請。又不是出農場、進縣城……”她連忙改口,“雖說麥收大忙,可我也是老工人啦,十年八年也不請一次事假……好請!”
說罷,她微微地苦笑一下,拿起兩件衣服裝進個菜籃裏,拎著走出門去了。我沒敢再問別的。
這間車庫約有十四平方米麵積。水泥預製板蓋的平頂和四麵內牆都噴過石灰漿--不是抹灰,那磚縫等等縫隙凹了進去,有許多地方塞著碎紙,以免透風。北大荒冬季的白毛風是很厲害的,勝過北朝鮮,能把霜雪從牆外“吹”透到牆裏麵來。
車庫一角搭起了小小的單人火炕,炕的灶火口就是鍋台,為了節省柴禾,煮飯與燒炕一舉兩得。鍋台上砌著一口鐵鍋、一隻鐵鑄的小開水罐和一隻較大的溫水罐,這我都能看懂,那溫水罐還兼作水缸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