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墨玉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眸，印入眼簾的是雕刻著百鳥朝鳳圖案的床簷，長尾的流蘇含著極淡的薰香垂掛在兩旁。她把視線挪向房中其他擺設，三角寶龜銅鼎，紫檀木琴幾，書桌案頭蘭花，無一不是精致的專屬於女子閨閣的布置。
她皺了皺眉，掀了被子便要起身下床，卻不知身上一軟，還未抬腳便已跌坐於地。房門忽然打開，兩個長相、年紀都差不多的丫環走了進來，恭敬地福了福身，小心地把她攙扶著坐到了床上。其中稍大一些的說道：“婢子叫葵藿，這是婢子的妹妹傾陽，奉將軍之命來服侍墨玉姑娘。姑娘既然醒了，便請讓婢子為您更衣梳妝。”
墨玉聽得眉間糾結頓起，低下頭試著運氣於掌，卻不無驚訝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葵藿見她深深思忖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走近了道：“姑娘已服食了軟筋散，請姑娘不要隨意妄動真氣，以免反噬自身。”
她聞言鬱結於胸，卻也不得發作，隻得咬咬牙平複了心中波瀾，開口問道：“這是哪裏？”
“回姑娘話，這裏是隨府別苑的後院，平日裏甚少人來，從前也隻有老將軍夫人在這裏住過。”葵藿的言談舉止與對她背景的熟悉程度都不似府中一般丫環，且她走路步伐輕盈靈巧必是武學上家，這兩姐妹的身份地位應和櫛風、沐雨所差無幾。隨輕塵與她相交多日，對她自然有一番考量，如今把她軟禁與此，必定是做好了充分準備，這才指派了有能力的女子照顧與“保護”她這個重犯。如今內力盡失，以墨玉的輕功以及對隨府的熟悉程度未必能萬無一失地從隨府走出去，倒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思及此她倒是定了定心，抬臉道：“葵藿傾陽，倒是好名字。既然你們來照看我，就不必再以婢子稱呼，我聽不慣。”兩個丫頭含笑應下，並取來洗漱用具為墨玉梳妝。
墨玉看了眼她們手中的衣物不禁黛眉微蹙，葵藿見她有些陰沉的臉色連忙勸解道：“姑娘常年在外走動自然是男裝比較方便，不過如今身在府中不需拋頭露麵，還是恢複女子的裝束舒服一些，姑娘說呢？將軍明白姑娘素來隻著青衫，特命人連夜趕製了這些衣物。”墨玉心中不快，可轉念一想銀蠶甲已破，現下也不可能再跟隨竹筠上雪峰山找尋銀蠶，天氣回暖、衣物減少時必會穿幫，既是遲早的事那也就不必如此介意了。
葵藿望著銅鏡中梳妝完畢的墨玉，一身深青色廣袖流仙裙，外罩淡色雪狐短襖，烏發垂肩，娉婷玉立，令人心醉的妍態在眉目的沉靜中無意識地淺淺散出，委實美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她眼中流露出驚豔的目光，微笑著道：“請姑娘隨我們去見將軍。”
緩步穿過重重庭院回廊，隻見四周環繞的冬梅開放得恣意芬芳，一片粉白的嬌嫩之色淡淡揉進了蔚藍色的天空中，化去的積雪痕跡在陽光下微弱地閃著晶瑩。墨玉深吸了一口氣，淺香中透著股清爽宜人，她的心情莫名地輕鬆了起來。
隨輕塵坐在亭榭之中漫不經心地品著緋紋佳釀，一杯接著一杯，入口無味，隻因全然想要壓抑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清風吹過拂起了四周掛起的雪白紗帳，遠處的綽綽青影陡然映入眼簾，他頓時怔在了當場，隻覺得一股濃鬱的醇香猛地順著脾胃漫過喉嚨湧入腦中，四周景物聲音皆無，眼裏隻剩下了那抹淡淡的如畫身姿翩然走來，每一步都輕柔卻有力地敲擊著他的心房。
時光仿佛回到了兩年多前的那場永難忘懷的美麗花期，那時的她也是這般的光彩奪人，似在天邊迤邐霞光的映襯之下踏塵而來，舉手投足，顰眉側目之中都透出一股迷醉眾生、驚世絕俗的溫婉嫣然。今日的她依舊麗顏如夕，那份令人沉醉的美中卻染上了迷離的妖嬈，眉間的跳脫神情化為了似水的清雅以及隱蘊的靈韻。他不是沒有看見過她著女裝的模樣，但時隔兩年再見，心境與感情卻全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墨玉也不理會隨輕塵如此目不轉睛的放肆目光，隻挑了茶幾旁的一個位置隨意地坐了下來。杯盞輕拈，她垂眸說道：“你若這麼喜歡看，改日送你一幅畫像便是了，無需專程留我在府上。“
隨輕塵聞言倒也不見尷尬，淺笑著低頭抿了一口酒道：“還是女裝顯出你的溫婉，男裝。。。太鋒芒畢露了。”
“我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墨玉的口氣有些冷，“你預備如此‘盛情款待’我多久？”
“你氣我麼？”
“當然氣。”墨玉抬眼迎向他頗帶歉疚的目光，話鋒一轉道，“但我仍當你是朋友。所以輕塵，不要讓我失望。”
隨輕塵看著她清澈平靜的眼神，心中陡然泛起一陣煩亂的漩渦。若是能有別的方法可以把她留在身邊，他也不會出此下策，隻是無論因此舉動而遭她不屑或者唾棄，他也無怨無悔，隻因他希冀一段簡簡單單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回憶，不受任何旁人幹擾亦無須理會他人眼光。然而對待墨玉這般不同尋常的女子，若要她心甘情願地留下，自然要用些不同尋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