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緣起(1 / 3)

那般分筋錯骨的劇痛再次襲來,不能喊、不能哭,他要保留任何一點遺留的氣力支撐下去。隻記得他從水中緩慢地爬起來,在這終年不見陽光的密林之中,潺潺流動的湖水冰冷刺骨,一寸一寸腐蝕著他的肉體,連著原本單薄的心靈也在被漸漸啃噬幹淨。他漫無目的地向前挪動著,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突然氣絕身亡,眼前模糊看不清,隻聽得他的紅尾鵟在天空盤旋叫囂著,如此聲嘶力竭、痛徹胸扉。。。

不由自主地勾唇自嘲,他多麼希望自己就此昏過去,不用再忍耐這種非人的折磨,但如此簡單的一個希冀也成為了一種奢望,睡去了,便可能再也醒不過來。而他現在唯一不能做的,便是放棄。

==================================

樹林裏踏踏的疾馳聲回蕩,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兒由遠及近飛奔而來,鐵蹄飛揚,濺起一路的落花殘葉。頭頂的紅尾鵟仍然狂嘯著,卻是乏力狼狽地在空中起伏飛竄,似乎正在竭力逃避著它的天敵。

“看你往哪裏跑!”隨著一聲柔而有力的喝斥,雪白的馬背上突然翻站起了一個身著淺黃色輕紗羅衣的小女孩,不過九、十歲的樣子,眉宇間卻充滿了奪人的英姿神采。她挽著韁繩的左手緊握手中湛亮銀弓,右手猛一使勁,弓弦穩穩拉開,弦至滿月,其上的銀箭竟是紋絲不動,直指天空中的那顆黑點。

泠泠嬌笑輕淺,緊接著一道銀芒破空而出,隻聽得“嗖”地一聲,那紅尾鵟晃了晃撲棱了兩下翅膀,終是支持不了幽幽跌落了下來。

小女孩把弓甩到背上背好,也不下馬,隻輕跺馬鞍,整個人立即借力而起,纖秀體態若飛雪柳絮般輕盈落於平地之上。目光鎖住仍在地上抽搐的紅尾鵟,而眼瞳在瞟過它爪中血肉模糊的兔子時猛地收縮。她盯了半晌,終是鬆了神歎了口氣道:“罷了,我這是何苦呢。弱肉強食乃萬物本性,小白已經死了,我若殺了這隻鷹鵟也無濟於事。”

麵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以手抵住下頜,輕晃螓首道:“原來卦象是這個意思,離相火卦遇水而滅,心若水,生善意而殺氣逝。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追殺於你,如今倒好,還要替你善後。”

她上前按住那隻紅尾鵟,抽出袖中的迦藍劍,迅速切斷並拔出翅上的銀箭,而那隻鵟本來敵意甚重,掙紮不休,卻在看見劍身周圍極淡的藍芒後立即安靜了下來。小女孩從懷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纖手點來點去,眉間糾結成結,似乎不知道該從哪瓶下手。

“嗯。。。無所謂,反正是大哥給的,怎麼用都死不了。”她隨意挑了幾瓶,拔了蓋子就往滲血的翅膀上灑去,而那隻鵟則被驚痛得嘶嘶直叫喚,卻又無法逃脫魔爪,隻能含淚瞪著她。

折騰了半天包紮完畢,那鵟已經被捆地跟個粽子似的了。女孩顰了眉自言自語道:“大哥在就好了,我果然沒有學醫的天賦。。。”她拍了拍鵟,不太滿意地看到它猛地向後縮了縮,繼續喃喃道,“唉,我說,雖然我決定不殺你,可也不能把小白給你充饑。誰叫爹娘還不給我生個妹妹,我養了小白半年,如今情比姐妹,怎麼能把她送你吃了。”

說著她便去扯紅尾鵟的腿,欲把小白的屍身從爪下解救出來,卻不期然發現羽毛下綁著一隻做工精致的黃金腿箍。她眯眼看去,輕啟櫻唇讀出了上麵刻著的小篆——

“玄”

眼中劃過疑惑,腦子則飛快地轉著,極力從紅發幹爹和白眉師尊平日裏教授的亂七八糟的知識中搜索著:皇朝各類驛館、鏢局、門派,甚至於宮廷,很少會豢養此類凶猛鷹隼來傳遞信息,且她也從未聽說“玄”字一門,所以這紅尾鵟的主人,若不是異族人便是身份極其特殊。

她跪坐於地,從兜裏掏出六枚銅錢放入掌心,合十於麵前,閉眸靜思半刻,原本活力四射的臉龐緩緩沉靜了下來,氣息竟也變得低淺。手中錢幣搖晃,她依次在地上擺放,麵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是火澤睽卦呢。。。薄冰甚險,行人難禁,若占此卦,凡事小心。今日難道會有什麼險遇不成?”她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巡視四周,唇邊不由泛起無所謂的淺笑,“怪我自己不好好跟師尊學周易,即便有險,以我如今的能力亦不能反卦,既然避無可避,還不如放寬了心。”

她轉而抱起了紅尾鵟道:“小紅尾啊小紅尾,我不能將你帶回去,不然爹娘肯定知道我偷偷溜出去了。不過前麵有個很隱秘的地方,我以前和大哥吵架經常躲在那裏,他一次也沒有找到過呢。所以你便在那裏養傷吧,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就挨一挨,我明日帶吃的來。”

小女孩口中的山洞不大,有著前後兩個出口,後麵的洞口通往山穀裏的深潭,隻是那山穀四麵環山,是條死路。前麵的洞口被頂上的榕樹氣根淹沒,隱蔽得非常好,若不細看根本不會發現。

她抱著小紅尾疾步走了進去,卻在甫入洞口的一刹那麵上閃現懊惱神色,隻因背後殺氣陡然襲來,她直覺地斜身避過,腳上卻傳來劇痛,情急之中卸下銀弓便反手抹去。

弓弦堪堪抵在那人喉間,她卻無法再移動一寸,隻因,那人以一手的骨肉牢牢纏住了致命的絲弦,任由四散的冰涼氣息透過皮膚、滲入骨髓,鮮血嘀嗒落下而無動於衷,而他的另一隻手則夾著三根嫣紅刺目的牛毛細針,直抵她的頸間!

那是一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因他執針的動作骨節根根凸現,泄露了他此刻緊繃至極的精神狀況。她的目光攀爬而上,緩慢打量著這個充滿殺意的男子,最後在他的臉上停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