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我到達京城,住在彰儀門外的天寧寺。十八日我奉召到靜明園。第二天,皇上在勤政殿東暖閣召見。皇上問我什麼時候從陝西動身,沿途經過哪些地方,收成怎麼樣,出身履曆以及老家哪裏等,我都一一據實回答。皇上又問:“你當年外放朔平府,是因為京察一等嗎?”我叩頭回道:“是蒙皇上特簡的。”皇上又問:“你升任陝西糧道,也是我特簡的嗎?”我叩頭答是。皇上說:“今天就談到這裏,你明天再照例遞牌子吧。”我點頭退了出來。
回到寓所後,就忙著拜訪各位軍機大臣和值班的章京,接著拜見上書房的幾位大學士。刑部尚書杜受田托我在路過山西時,務必與布政使劉源灝商量一件事,說他的同鄉王繼蘭在平定州知州任上丁憂,寫信說鬧了虧空,非得上司援手不可。先前杜尚書已寫信給劉源灝,可是一直沒有回音。他請我在路過山西時,一定幫幫忙,我隻有唯唯答應而已。其實,屬員虧空,如果是捐攤雜款,上邊或許可以通融,或者讓後任代為彌補;但如果虧空的是正款,上司又能怎麼辦呢?何況我是一個過路官員,又不是山西本省藩司,更幫不上什麼忙,姑妄聽之吧。
二十日,皇上再次召見我。
皇上說:“四川的刑名事務,在全國各省中是最多的,你當過京官自然是知道的。每年秋決時,四川省就要整整一天,緩決的黃冊子堆得到處都是。四川實在是戾氣集中之地,開腸破肚的案件,層出不窮。我看緩決的冊子中,有很多是夠得上立決的,隻不過因為殺的太多了,就稍微從寬而已,實在是誅不勝誅啊。你到任後,要自己拿定主意,不要信那些品德低下的師爺說的什麼救生不救死的歪論。那些人又有什麼學識,有什麼見解?不過是拿積德行善的話騙騙人罷了,殊不知讓死者含冤,讓凶手漏網,才是真正的造孽。而且,你也不必有什麼一定之規,比如去年判處立決一百二十人,你辦秋審時,如果有其情可憫者,就算比上年少幾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案情較重,就是比上年多判幾個又有何不可呢?總是他們自作自受,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一味講生死報應,那麼我每年勾決時就隻能一個不勾,有這樣的道理嗎?”皇上又說:“我明天要到黑龍潭敬香,你不熟悉路,就不用跟著去了,後天再遞牌子。”
二十日午飯後,我就進城拜訪客人。二十一日在我的老師陳偉堂先生那裏吃過飯,仍舊回靜明園等候皇上召見。
二十二日,我再次蒙皇上召見。
皇上說:“管理驛站是臬司的專責。四川緊挨西藏,文報尤其重要。近來,驛站的馬匹大多不足,你在省城辦事,當然不能無故出省城,就算是偶爾檢查,恐怕也查不出來。我說句文雅一點的話給你聽,州縣一聽說查驗馬匹,早已挹彼注茲;我再說句通俗點的話給你聽,就是拆東牆補西牆。就算你派人前往抽查,派去的人回來也是粉飾太平。我倒有個方法,你也不必清點有多少馬,發現有延誤文件的,參奏一兩個當官的,他們自然知道害怕。”皇上又說:“你這次去,要整頓的很多。我也無法一一交代。打個比方,有一所大房子,年深日久,不是東邊倒塌,就是西邊剝落,住的人如果隨時修補,那就還能夠遮風避雨,如果讓它一直破爛下去,那就終有一天要倒塌。此語雖小,可以喻大,這就是所謂曲突徙薪、防微杜漸,你下去以後認真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