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四川臬司(1 / 2)

十月初九,我帶著家眷往四川赴任。

十一月初八日到達成都,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報告皇上:“微臣已於日前接任四川臬司,叩謝天恩!我陛辭出京後,於十一月初八日抵達成都,代理臬司徐有壬派人將按察使印信和相關文件送來,我立刻恭敬地擺下香案,向著京城方向叩頭謝恩,然後才接受印信。我本庸才,又愚蠢又沒有見識,由道光九年進士,備詢於翰林院,後蒙皇上聖恩補授山西朔平府,再後來又升任道員。現在又蒙皇上信任,委以四川按察使重任。捫心自問,又感激又害怕。四川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地方,民間一向很不平靜,刑事案件之多,甲於海內。再加上啯匪(即啯嚕,啯嚕是乾隆以後在四川出現的以劫奪謀生的異姓結拜團體;具有分散性,各群之間沒有聯係,並在陝南、湘鄂西、貴州、雲南等地活動,成員被稱為啯嚕子,據考證啯嚕即哥老會的前身)橫行,危害鄉裏,亂世當用重典,我自當盡力整頓。我一定不敢心存姑息,換取寬厚愛民的虛名,更不敢因循敷衍,貽後患於地方。隻有隨時隨事,即時稟報川督,盡量謹慎,盡量勤奮,爭取報答皇上的厚恩於萬一。以上就是我接受按察使印信時的感激心情,我用這道折子恭謝皇恩,並請求您的教誨。謹奏。”

皇上朱批還是三個字:“知道了。”

折子後麵,還上了一個附片:“我路經山西、陝西,今年秋天雨水充足,大麥小麥都已種上,麥苗已經長出來,一眼望去,鬱鬱蔥蔥。如能再有冬雪滋潤,明年麥子可望獲得大豐收。從漢中進入四川,沿途詢問農民,都說這幾年年成很好,尤其是今年秋糧收成特別好。四川一半是旱田一半是水田,如果冬天雨水充足,明年插秧就沒有什麼問題。我見田間溝渠裏都蓄滿了水,糧食價格也還平穩,民情安定,聖上盡可放心。以上這些就是我所一路沿途所見,特用附片奏上。”

皇上朱批更簡潔,一個字:“覽。”

地方上啯匪橫行,鬧市殺人,無日無之、肆無忌憚,搶劫綁票的案件日漸增多,且有漸漸逼進省城的態勢。我的前任寶興,公事荒廢,對於地方公務漠不關心,以至於署中的材官(一種低級武官)都暗通賊匪,每次緝盜,賊匪都事先知道,養癰遺患已經不止一年。官員敬香拜廟,都得派重兵保護,否則不敢出門。寶興走後,由將軍廉敬代理,廉敬這個人走路踉踉蹌蹌,說話吞吞吐吐,外官習氣很重,談論起公事來,雲裏霧裏讓人不知所雲,真不愧“草包將軍”的稱呼。其人聲名狼藉,汙穢的德行遠近皆知,其威望和吏治又遠遠不如寶興。前任山西巡撫楊國楨退休之後住在老家,因為地方上不安靜,老先生正考慮舉家遠遷避難。

我到任以後,體察案情,發現啯匪之所以橫行無忌,就是因為官府之中有人庇護。各營之中派有巡警,這些人就是啯匪的耳目。平日裏他們窩藏賊匪、收贓銷贓,無惡不作;一有緝拿行動,這些人馬上為啯匪通風報信。省城十座兵營都有這樣的巡警,其中又以城守營中最嚴重。

以前辦理匪案,殺戮甚多,尤其是劉喜海任四川臬司時,對各地解來的啯匪,往往不問真偽,先打四百小板,然後審問,其中有很多人還沒有招供或者還來不及確定罪名就被杖斃在大堂上。後來,因為大堂上夜晚常常聽到鬼的哭叫,差役們都不敢再用刑,劉喜海就將犯人帶到東門大街城隍廟,在神像前擲竹筊,如果擲得陽筊就免死,如果是陰筊就當場打死。有的腦漿迸出,有的肢體四散,殘酷不可言狀。可是搶劫殺人的風氣並沒有平息。

我的想法是,治盜必先治窩,擒賊必先擒王。四川的無業遊民之所以特別多,是因為這裏的糧食特別便宜,從水路來的纖夫,從旱路來的扛夫,他們一到四川就不想回去,又沒有謀生的職業,所以就流落為匪。省城裏的旅館,都是營兵和縣裏的衙役開設的,其中藏汙納垢,也無從考查。後來取消旅館,晚上不準無業遊民留在城內過夜,這些人就到城外店鋪屋簷下、橋下和寺廟裏棲身。天快亮時。每個城門口都會聚集兩三千赤身露體的人,等候城門打開以後便擁進城找營生;各個市鎮場集,也聚集了不少這樣的流民。凡有搶劫發生,動輒幾百人,或者數千人不等。他們拿著長槍大戟,公然抗拒官府,其實為首的不過幾個人而已,其他人不過是隨聲附和罷了。等到官兵、鄉團一起追捕,匪徒們當然抵擋不住,可是頭目們早已逃走,抓住的多半是些乞丐、小偷和無業遊民;如果處以極刑,未必就情罪相當。我聽說審案的官員,都是以用刑為能,逼供定案,然後全部誅殺,而屈死的遊魂,往往化為厲鬼來報複。如中軍馬榮桂、蓬溪縣吳縣令、候補縣令張見田和簡州知州史悠辰都是大白天被惡鬼索去了性命。類似的情況數不勝數,誰說天道無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