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像個“包打聽”·最後的江南大營(2 / 3)

董神仙對薑士彬說:“當年我和您分別時,曾說二十年後水邊相會。現在剛好二十年,而這黃家橋,近在江口,不正是水邊嗎?”又問薑現在有幾個兒子?薑說:“本來有四個兒子,現在已夭折了兩個。”董說:“這兩個兒子,可以永葆無恙。”

汪典商後來捐了同知,還沒有候到缺就死了,家道蕭條,一蹶不振。我問董相士是哪裏人?他說是安徽人。可是薑士彬說:“二十年前,我也問他的籍貫,他卻說是福建人。相隔二十年,他的容貌卻一點沒改,也算稀奇啊!”

送張、董二公走後,我們就開船渡江,風帆順利,一會兒就走了一百餘裏。我們到常州換船,又下起了大雪。

兩江總督怡良住在常州,因為是福建時的老上司,於是我特地前往謁見。怡良對我說:“向榮軍中的糧台,原是都轉彭雲墀管理,聽說有幾千萬兩銀子攏不了賬,彭想推脫,所以請求向榮奏調您去,準備把這筆糊塗賬推給您。您這次去,一定不能接手糧台,這可是遺禍子孫的事啊!”我說:“上次帶兵在臨洺關被參劾,總督桂良雖然奏稱我浪費國帑,可是等到清查時,發現我並沒有支用一兩一錢。銀兩賬目,我一律不經手,分派委員支放各種款項,除兵勇口糧軍裝火藥外,也沒有其他事項。”怡良說:“錢糧的事,總以不經手為好。”

怡良又說:“鄧廷楨先生的公子鄧爾晉,來我這裏求我寫封信推薦他到軍中,我因為與向榮沒有什麼交往,就沒有寫信,我已告知他等您來了,將這事托付給您。我看這個人,也沒什麼才能,之所以急於投軍報效,也未必不是貪圖功名。您見到他後,就說我已經拜托您了,如果您用不上,就婉言謝絕好了。”我想,怡良真正是老奸巨猾啊!自己做好人,卻讓我做惡人。後來我見到鄧爾晉,也就毫不客氣地將怡良的原話告訴他。怡良既然不為我著想,我又何必替他隱瞞呢?

知府趙振祚來拜訪,說起辦府城團練的情形,我聽了他說話,就知道此公對辦團練完全是外行。我在路上看他們招募的鄉勇,有很多人身穿長衫,腳踏一雙木屐,手裏還拿著一根長杆煙筒,甚至還有人戴著一副眼鏡。這種市井遊民,指望他們禦侮折衝摧堅陷陣,可能嗎?江南人文之地,文事有餘,武備不足,辦團練也隻是紙上談兵罷了。

我到江南大營謁見向帥,向帥對我就像老朋友一樣。坐定後,向帥對我說:“彭雲墀辛苦已數年,我想麻煩您擔任軍中糧台一職,不知您是否願意?”我回答說:“先前在獨流時,勝帥奏派我任糧台,奉旨不準我管事。您現在如果再提此事,這不是明顯違背前頭的旨意嗎?”

向帥營中的文案被保舉到直隸州任職,現在的張小搓負責奏折事務。此外還有幾個幫辦,負責營務處的是知府陳景曾和副將李景泰。我也都一一拜訪了他們。

天色將晚,我下山到孝陵衛寓所居住。向帥紮營在鍾山腳下,與金陵城相隔五裏;前支帳篷,後架土屋,文案、營務處的官員,也因帳篷破爛,不願再製,都支木為廬,以供棲止。木房子裏琴書滿架,院裏栽了花草,也算楚楚有致,一點也不像軍營,這些房子都緊挨著向帥營帳,距離孝陵衛三裏。我住的寓所很寬敞,鋪墊雖然很樸素,但很整潔,和在勝帥營中的相比,那當然是好過很多。向帥派我任翼長,和將軍福興共事。我又聽向帥與糧台商議,命令每月籌款四百兩銀子作為我的薪水和車馬費,可以說是想得非常周到。

向帥和我在四川時共過事,很合得來,所以相別六年後,還能這樣殷勤周到,並沒有因為自己顯達而換一種臉色對我。

孝陵衛街市是兵勇聚集的地方,又是做買賣的集市,幾乎無物不備。很多兵勇與本地居民結為婚姻,生有子女,這些人也就各懷家室之念。那些沒有家室的,就雇了土娼在帳篷裏輪流奸宿,因為爭風吃醋而打了起來的事情時有發生。這些被向帥知道了,當時就斬了幾個人,又將被雇來的土娼梟首後掛到營外示眾;可是這些人仍然恬不畏法,白天就在田裏假裝種地,夜裏就入街進賬,奸宿如常。賊有固誌,兵無鬥心,我軍克複金陵,恐怕遙遙無期了。況且江北諸營,如德興阿疲軟無能,畏賊如虎;雷以誠抽厘肥己,掘藏營私,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