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任甘藩·上梁不正下梁歪(2 / 3)

一天,樂斌對司道官員說:“陳二從小跟著我,這麼多年忠心耿耿,不過年輕好麵子,在四川時官員請他吃飯,一定要坐著四人抬的轎子去,並打著總督府的燈籠回來。他的老婆現在京城服侍我的夫人,一刻也不能離開,我想為陳二再娶一個老婆,喜期就在近日。”明緒等人當然會意,各送了幾十兩、幾百兩不等的賀禮。吉日那天,文武各員齊集,總督府的中軍成瑞走進走出忙個不停。到了晚上,由代理首府同知章桂文,皋蘭知縣李文楷舉著蠟燭將新人送入洞房;攙扶新娘子進房的,就是和祥和章桂文兩人的老婆;坐在公公婆婆的位置上接受新人跪拜的,則是樂斌和他家中的仆婦周二奶奶。周二奶奶的兒子叫喇嘛,已經十二歲了。有人說,喇嘛就是樂斌和周二奶奶生的。至於周二奶奶的丈夫,早被樂斌推薦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了,樂斌給他一筆錢,讓他另娶了一個老婆。

一次,樂督到西關外呂祖祠掛匾,文武官員,空城隨往,我也不敢違眾。湊巧那天我署中也有客人,樂督催我先走,幾次催促之下,我隻好單獨回署。樂督率眾同僚在那裏看戲,以娛神靈。第二天,同知沈壽對我說:“這甘肅的官,看來是不能做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說,沈壽回答:“製台掛匾,我們當然要穿著禮服先往伺候,老遠看見飛騎馳至,衛兵們排隊掛刀而入,我們都以為是樂督到了,誰知等到轎子抬進山門,才知道是周二奶奶。我們十幾個人,站在那裏,實在是無地自容啊。我們雖然官職卑微,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至於為仆婦站班呢?後來,我們退入別室。聽到殿上禮生呼讚,奠拜如儀。戲班的班主獻上戲本請周二奶奶點戲,周二奶奶大模大樣地點了幾出,看完了才回署,然後樂督才來。”我笑著連連點頭,卻不敢置一詞。”

五泉山每年都有幾天廟會,百貨雲集,遊人如蟻。有撞竿的、踩索的、吹竹的、彈絲的,極為喧鬧。廟會上設酒肆多處,省城官員也有很多在此宴客的。一天,排參剛剛散會,我正要走出督署大門,就看見道員和祥向樂督長跪請罪,令我莫名其妙。隻聽樂督說:“我哪會計較這事呢?”可是和祥仍然做出萬分恐懼的樣子,就像要被拉上刑場的牛羊一樣,反複哀求。我回署後,蘭州知縣來說:“您知不知道昨天五泉山爭道的事?”我說:“不知道。”知縣說:“周二奶奶進廟燒香,車路逼窄。剛好和祥的家人因為主人在山上請客,策馬爭先,被周二奶牽馬的武弁和扶車的戈什所阻,不肯讓路。最先開罵的是戈什等人,後來,周二奶奶終於按捺不住,點著和道台的名字破口大罵,引得萬眾圍觀,指指點點,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才明白和祥請罪,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周二奶奶。恩麟對我說:“周二奶奶在督署管事,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小喇嘛。她為人悍潑,不但敢淩虐樂督的姬妾,就是樂督也對她頗為顧忌,經常與樂督扭打成一團,一直打到二堂上,然後脫掉衣服,扯散頭發,坐到地上撒潑,罵的話簡直不堪入耳。她對樂督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我讓你做總督,你才能做,我不讓你做,你就做不成。’”因為蘭省官場小人群集,我不敢答一詞,姑妄聽之吧。

臬司明緒,也是一個陰險小人。他在刑部任司員時,人稱其為“四倫先生”——意思是說他五倫不備。樂督初到任時,兩人關係並不融洽,可是時間越久,兩人卻越親密。明緒幾乎沒有哪一天不給樂督送東西,即使是一飲一饌,也一定先呈督署,以表誠敬。樂斌是個粗人,不知其計,於是墮入術中。每次有職位出缺,屬員們都知道求我沒有什麼用,就轉而求臬司說情。臬司又與彭幕極為相得,內外打理,事情沒有辦不成的。我忝任藩司,竟不能做主,實在慚愧!但也不敢賣缺招搖,借此發財。屬員中那些賢能的,也許有理解我的吧,我隻求問心無愧而已。

外麵有傳言說,樂督想讓明緒做藩司,有密參我不稱職的意思,甚至說明緒將藩司衙門的師爺都已請定了。我想時事艱難,做官還是歸隱,不必想得太多,這些人本就沒什麼天理,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我隻好聽之而已。好在我一向奉公守法,沒有做過貪贓枉法的事,對待同僚或下人也平易近人,從不加怒於人。我在署中自撰一聯,用以自嘲並自勉:“讀聖賢書,初心不負;用黃老術,唾麵自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