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我從潼關起身,到華陰廟暫住。初六到西安,住在粉巷大公館。巡撫譚廷襄、藩司司徒照、臬司林揚祖都來拜訪。糧道黃立誠,是我妻子的族人;鹽道麟石峰,是在河南時的舊同事;同知毛季海,是我的鄉試同年;山長李鐵梅、王萃珊,是會試同年。大家相見後非常高興,逐日宴會,沒完沒了。一直逗留到二十一日才起身赴甘肅。臨走時,司徒照和林揚祖兩位同年,各送了我一百兩路費。
邵夫人的母親還健在,我去探望過兩次,送上北京帶來的土特產。邵夫人的兄弟子侄都在西安,有的做師爺,有的做著小官。相別七年中,我兩次被人陷害,可是他們見麵後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冷漠。我當年在陝西時,曾大力提攜邵伯崇,給過他很多資助,可這些事情他竟看成是理所當然的——真不知是什麼道理。我看在邵夫人麵上,不和他們計較,仍像過去一樣對待他們。伯崇的侄子邵坤因收受賄賂被參劾,巡撫和臬司都有意將他革職,幸好我到了西安,才將這個事情平息下來。
二月初八,到達蘭州。十三日,接印視事。甘肅對於我來說是故地重遊,下屬也多半相識。我將大堂上的對聯換了一副:“蘭省喜重經,六載複承新雨露;樗材慚莫補,寸心猶懍舊冰淵。”
陝甘總督樂斌是鑲紅旗人。樂斌二十五歲時還整天無所事事,他的一個族人任殺虎口副將,沒有兒子,因為樂斌長相英俊、身材魁梧,很得副將喜歡,就將他過繼過去。副將死後,樂斌就襲任佐領,在京中八旗營中當差。因為長得一副好皮囊,腦袋瓜子也很機靈,手腳又勤快,沒過幾年就升為協領,本旗的都統王公都很喜歡他。樂斌和通州的花戶及倉書都玩得很好,所以每次他們旗裏領甲米的時候,領的米都比別的旗好,本旗人都嘖嘖稱歎。樂斌又從甲米中提出若幹,送給倉書和鬥級——這樣也就皆大歡喜。樂斌又與刑部的看門人、監獄看守來往密切,遇有倉場或者旗人的官司交部訊問,樂斌就與監獄看守、書吏關說照應,打聽消息,幫助打點。收了被告的錢財,樂斌就和監獄看守平分,日積月累也撈了不少好處。樂斌用這些錢討好上司,交接同僚,很快就坐上了盛京副都統的位置,奉旨赴西藏迎接呼畢勒罕,轉眼就升為成都將軍,並代理四川總督。
樂斌對公事是一竅不通。每天接見下屬時,閑話很多,尤其喜歡講黃段子,講起來總是眉飛色舞。至於奏折和文案,全部交給幕友彭沛霖,而彭沛霖也就借此招搖撞騙,蘭州官員也都競相討好巴結他。
臬司明緒、蘭州道恩麟、候補道員和祥以及同知章桂文結成兄弟,登堂拜母,抱成一團。早在樂斌由副都統升任烏魯木齊都統時,任鎮迪道的和祥就成了他的屬下。和祥打聽得知樂斌有一個仆人叫陳二,樂斌對他言聽計從。於是和祥就和陳二結拜為弟兄,並通過陳二拜在樂斌門下,成為樂斌的門生。樂斌由成都將軍調任陝甘總督後,和祥因克減軍餉被手下的旗兵在勝保麵前告了,交給烏魯木齊都統阿什琿布訊問。結案後,和祥被降調,他派專人到京城捐了一筆款,得以複職,被調到甘肅。樂斌說他會鑄大錢、開銅礦,就奏請朝廷把他留在甘肅。
代理首府的是同知章桂文,極其卑鄙無恥。他本是浙江的捐班,與樂斌的看門人陳二結拜為弟兄,他的妻子又拜樂斌的女仆周二娘為幹女,另外又和樂斌的師爺彭沛霖結為兒女姻親,結成死黨。沒了彭沛霖,樂斌就像水母一樣,寸步難行。彭沛霖整天在樂斌麵前說章桂文怎樣怎樣,又有周二娘和陳二在旁邊幫腔,所以樂斌將實缺首府栗炬調到外地代理道員,而讓章桂文代理首府,作為他的耳目。章桂文外表和柔,實則內心陰險。
樂斌的手下陳二,鴉片癮大得很,無所不為,和總督衙門的中軍參將德祥、筆帖式潤祥結拜為兄弟。德祥於是將秦州都司的缺拿去騙了二百兩,和陳二分用。東窗事發後,樂斌也隻是將德祥調任西寧遊擊,卻沒有追究陳二。樂斌胸無城府,家人武弁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津津樂道,並誇陳二是他的得力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