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上午,接到京中專信,驚悉兼慈已於四月十一日去世。我哀痛惶惑,不知所為,趕緊製備喪服,設立靈位,讓全家穿上喪服。當天就報告樂督,請奏開缺。我想奔喪的事,越快越好,所以既沒有訃告同事親友,也沒有設靈開吊。況且,明緒剛剛丁憂,首縣為他搭篷預備,花費不少,如果再來一次,首縣難免會有怨言。我告知家人,購辦的所有物品都要按價付錢,不要驚動府縣。設立的靈位到二十一日撤座,在這之前要趕緊收拾,準備回鄉。我本來打算二十一日起身,因為車輛不齊,一些開支的賬目沒有能夠及時結清,所以延遲到二十九日才出發。長途車馬都是自雇的,也不打擾沿途州縣。
做了一年半的甘肅藩司,入項甚微,當初出京時用了家中的一千多兩銀子,現在都沒有還上,再加上報捐頂戴花翎用去了七千兩,所以路上的路費,仍舊不寬裕。樂督送我一百兩銀子作為喪儀,奏報丁憂的折子裏,總算沒有彈劾我的話。同仁也都各有所贈,這樣才勉強成行。長途奔走,到涇州時已炎亢如火,人馬俱困,隻得晝息夜行。六月二十日,我到達西安時,已困憊不堪,同仁可憐我老病,苦勸我小住幾天,等秋涼後再回南方。可是我奔喪的心,急如星火,總是寢食難安。
臨出發時,明緒來告訴我說:“您丁憂的消息剛剛傳出,和祥就到督署向樂督道喜說:‘明緒與張集馨,都不是好人,所以先後丁艱,也未始不是吾師之福。’樂督回應:‘你也不用幸災樂禍吧?’和祥求樂督讓他兼署藩司,樂督沒有答應。”
後來,樂督委派恩麟署理藩司,即日接印。我推薦一名家仆,恩麟竟不接受,我也就笑而置之了。
在陝西,我寄居在紅埠街公館一個多月,因為守製很少出門。舊屬新朋,時來過訪,也還不覺寂寞。八月初一,明緒扶柩到達陝西,我前往祭奠。初六,他起身北上,我又到城外親送,又致信家中,讓兒子兆蘭到明緒母親停靈的地方上祭。我這樣對他,可以說是盡到人情了。
忽然見到邸報,說是蘭州道出缺,一打聽,才知道恩麟的母親也去世了。半年中,“兩司”和首道都因為丁憂去職,也算是奇怪了!樂督奏令讓和祥兼署“兩司”,蘭州道則委派首府章桂文兼署。由同知代理道員,這恐怕是大清定鼎以來第一次——從中可以看出上司是何等信任他。
我的第二任甘肅藩司就這樣結束了,任職時間一年零三個月。甘肅官場這些人的結局,也不妨在這裏交代一下。
同治繼位後,載垣、端華、肅順倒台,前都禦史張芾、京卿潘祖蔭、禦史裘德俊、陳庭經等人,上奏彈劾樂斌奸占仆婦、寵信幕丁、捏報邊功、濫行保薦等多款罪行。朝廷派禮部尚書麟魁、戶部尚書沈兆霖赴甘肅審辦。當時周二奶奶剛剛病故,甘肅省內還不知道欽差已經出發,樂斌一身喪服,文武官員親往祭奠。出殯那天,樂斌率領下屬一步一拜,那種傷心就真像死了自己的老娘一樣。
樂斌的兒子敬銘在北京任兵部員外郎,聽到欽差出發的消息,連夜趕回甘肅通風報信。樂斌知道奏折中彈劾他奸占仆婦的事情,於是就在四明亭地方,將周二奶奶的棺材掲開,脫下屍體上的一品誥命的鳳冠霞帔,換上布襖,並將棺材藏在炕爐下。全小汀聽說後笑著對我說:“樂斌怎麼蠢到這個地步呢?審案的人,怎麼會開棺戮屍呢?”我說:“他如果懂一點事理,做事又怎會如此荒腔走板呢?簡直是放辟邪侈,為所欲為!”欽差後來定案,在奏折中描述了樂斌的很多醜行,猥褻贓汙,實在不能轉述。判決結果是:多慧、成瑞捏報邊功,判斬監候;樂斌、章桂文發配新疆;彭玉亭、陳二、餘奎發配吉林、黑龍江;和祥被革職——也算稍泄神人之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