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好了東南,又爛了西北(1 / 1)

三月,新任陝西巡撫劉蓉到任,我回到陝西臬司任上。

六月,我的老上司曾國藩率軍收複金陵,延續十五年的洪楊之亂(指太平天國)終於平定——很多人在這場長達十五年的戰亂中喪了命,當然也有很多人升了官,發了財,成了事,留了名——這兩種人,我都不是。

九月,我奉旨赴甘肅,辦理回民投降的事。我上奏朝廷:“就算是回民有意投降,朝廷也要做好軍事準備。”朝廷命我往甘肅會同巡撫恩麟相機籌辦,還沒來得及出發,孫義寶就帶領叛回偷襲,攻破了固原州城。看來,所謂回民投降,根本就是一個騙局。朝廷也改變主意下旨進剿。

這是一個尷尬的差使,朝廷命我相機籌辦,卻又沒有給予指揮的全權。各路將領也沒有一個統帥,完全是毫無章法。

參與進剿的幾名提督和總兵倒是各有個性。

將軍都興阿,性格倒是很忠厚,但實在沒有什麼本事。他之所以能當上將軍,全靠有一個勇猛的部下——多隆阿。那時,多隆阿才剛剛當上記名副都統,性情剛慠。因為都興阿不會打仗,所以多隆阿談起自己的上級時,總是嗤之以鼻,有時甚至當著都興阿的麵罵他,都興阿的弟弟看不下去,幾次攛掇都興阿收拾多隆阿。都興阿卻說:“本事大的人,往往脾氣也大,隻要他肯為我們出力,管他罵不罵!你想想,打起仗來,論勇敢,論計謀,你和我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也可以看出都興阿的度量確實非同一般。可是現在,多隆阿已經不在了,都興阿又能指望誰呢?

將軍穆圖善,跟著多隆阿這麼多年,一直待在營務處,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多隆阿把他看成走狗,他也就甘心當走狗,說話囁囁嚅嚅,走路縮手縮腳,多隆阿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他也麵不改色。他與多隆阿都是黑龍江人,相距不遠,一同當兵出身,所以多隆阿對他也很照顧。他請了很長時間的病假,多隆阿仍然為他捏報戰功,因此升為將軍。這個人除了貪,沒有別的本事。多隆阿死後,舊部由穆圖善帶領,但他哪裏罩得住,如黃金山、孟宗福等,根本就不服他調遣,兵勇也逃亡過半。他的部下殺掠奸淫,一月之間就有四百多起,逼死民間婦女一百多人,告狀的材料堆積如山,可是穆圖善不聞不問。他的軍隊從北山行走,一路上如火燎原,比盜賊更厲害。

對穆圖善的行徑,巡撫劉蓉背後說起來痛心疾首,但當著麵卻隻字不提字——他也是一個官場老油子。

提督陶茂林,性情奸猾,貪財好色。他掛在嘴邊的一句名言是:“我保到遊擊,才知講理。”有這一句話,就可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

提督雷正綰,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可惜因為仕途不順,染上了鴉片癮,而且癮越來愈大。以前出操,他總是在士兵之前到,現在出操,總要等到士兵到齊了才到。甚至兩軍對陣,殺得正酣時,他也要找個地方吸上幾口,才有精神繼續督陣。

總兵曹克忠,是天津農家子弟,他的母親死後,家中無人料理,他的父親就要他快點成親。曹克忠認為自己守孝未滿,堅決不結婚。他的父親強迫他結婚,並選好了日子。結婚的當天晚上,曹克忠私自逃了出來,投入多隆阿軍中當兵,轉戰幾省,升為總兵。這個人有血性,不貪財、不好色,他的軍隊軍令嚴明,攻無不克。如果堅持下去,他也許會成為一代名將。

十一月,我抵達靜寧。

因為驛道不通已經有一年多了,要去蘭州,就必須打通驛道。於是我命令總兵曹克忠、張在山等攻克高家堡、楊家山及靜寧北路的叛回老巢,驛路終於暢通。

二十一日,我的詩文集《時晴齋詩賦全集》刊刻付印,這大概就算我作為一個文人,留給這個世界的念想吧。

過年了,有當地百姓送來萬民傘一把,我嚴詞拒絕了。這種事是朝廷明文禁止的,可是仍然有不少地方官樂此不疲。羅椒生尚書有詩諷刺這些人:言利首開間架法,沽名自撰去思碑。我駐在這裏,是為了籌集軍糧,對老百姓又沒有什麼好處,他們怎麼會送萬民傘呢?想來不過是一些人拍馬屁罷了。

除夕晚上,接到邸報,得知陝甘總督熙麟病逝。他駐軍慶陽兩年,銀子不知花了多少,打仗卻是一塌糊塗。很久前就聽說他已經向皇上上折子告病,折子中寫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從那以後,陝甘兩省的官民都稱他為“鳥總督”。現在鳥總督終於不再哀鳴,說不定是大清之福呢。

§§1865年同治四年

三月,罷奕議政王。詔命建立長江水師。

四月,僧格林沁在與撚軍作戰中陣亡。以曾國藩為欽差大臣接替僧格林沁繼續剿撚,李鴻章代理兩江總督。

六月,雷正綰進攻金積堡失利,革職,部隊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