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三四年以前,一部分的教授學者名流提議把某一個地方作為文化城,當時這提議沒有被采納,使得教授學者名流之類曾經倉皇地搬過一次家。
現在那地方終於成了文化城,教授學者之類得到了最後的勝利,這自然是他們的光榮。但是別的人卻一天天地把頭更埋下去了。
教授學者之類是靠文化吃飯的,這是人人盡知的事。要是沒有文化這東西,教授學者們豈不是早已躺在枯魚之市了麼?但是為什麼最近還有大批的教授嚷著要來建設什麼本位的文化呢?也許一個文化城不夠養活許多人,所以還有人想來多建設幾個。
一提起教授們的文化,我就會聯想到那一所宮殿式的圖書館,這東西仿佛是替那般生活在“王道樂土”的人而設的,它若被搬到那裏去倒更適當一點。所以倘使將來有一天那所宮殿頂上扯起了五色旗,我也不覺得奇怪。我所痛惜的是中國人民的血汗竟然這麼白白地被糟蹋了。
教授學者們近來熱心整理舊籍,翻印古書,這也是不足為奇的事。這般人的原形,這般人的十八般武藝現在是完全拿出來給我們看了。他們除了這便不會再有別的法寶。
“士為知己者用”,他們熟讀古書,很知道這個道理。他們等待著出善價來買的主顧。聖人的子孫最近也出過洋,他們是聖人的信徒,當然也有這種種的光榮。
現實的生活愈逼近深淵,大崩潰的征象愈顯露,他們便愈讚頌古書的價值,愈加迅速地翻印大批古書來麻醉青年,也許他們把這當作給垂死的病人服用的一副麻醉劑罷。
假若我的推測不錯,那麼我要代表青年出來說一句話:“我們要生活,我們並不是垂死的病人,而你們卻是的,我們不要你們給我們的東西!”
三百年的滿清統治,已經把我們這個民族弄成了一個涼血的奴隸的集團,難道我們的奴隸性還不夠深嗎?我們的血還不夠涼嗎?必得讓他們再把我們帶到古代的墳墓裏去被活埋一次?
救救青年罷:我不覺向著教授學者名流之類這樣地哀求了。
然而誰肯來聽我的這番蠢話呢!他們不過把它當作一陣春風罷了。
“注釋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五年十二月《文學季刊》第二卷第四期。署名餘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