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剛走出縣醫院的門口,賀紅雨就下了決心,她忽然扭頭對王小花說了一句,你早知道你有卵巢囊腫吧。王小花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半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目光迅速地頹敗了下去。賀紅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早就知道了的,心中一陣酸澀卻又一陣厭惡,幾乎落下淚來。果然,她這樣和段逸鷗談對象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說不來都有十次八次了,一定是每次都最後被人家發現了,人家就不要她了,她隻好再找。到最後實在沒的太多選擇了,居然連半傻子都願意要了,真是饑不擇食了。她段家就應該是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嗎?想到這裏她便冷笑著對段逸鷗說,你可知道,得了這病的女人是生不了孩子的,你還要她不?
王小花尖叫著攔住她的話,你胡說,你胡說,能生的,這又不是什麼大病,隻要割了就能生的。賀紅雨麵帶霜氣地看著她,說了一句,原來你已經了解得這麼清楚了,一定是以前就到醫院看過了吧?那你怎麼不去割了它呀?你是不是以為查不出來你就僥幸躲過了?然後過了門也就好賴給別人了。賀紅雨心酸地殘忍地堅硬地把話說完了。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她竟然像用掉了很多力氣一樣,感覺精疲力竭了。她一個字都不想再多說了,拉起段逸鷗就往前走。
段逸鷗一臉的驚慌和不知所措,一邊任由賀紅雨拉著往前走,一邊無聲地回頭看著王小花,腳步卻是一步都沒有停。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就不再回頭了,好像不敢再回頭看的樣子,隻是任憑賀紅雨拉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好像半個身子已經死了一樣。王小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天了才像突然醒過來一樣,在後麵厲聲叫了一聲段逸鷗。他沒有回頭,就像沒聽見一樣,隻是被賀紅雨拖著往前走。賀紅雨太胖,又走不快,又拖著他,連脊背都躬成一張弓了,就像拉著一輛車的馬。
第二天早晨,賀紅雨和段逸鷗母子正在吃早飯,一個人影站在了他家門口,不動,卻也不走。他們抬起頭來一看,是王小花。她又來了。她在門口呆呆站了半天,見他們都不和她說話,她像突然長出了力氣一樣,衝著他們直直走了進去,石像似的往那兒一立,站在堂屋的地上看著吃飯的三個人。三個人圍著桌子喝著小米粥,就著鹹菜,還是一句話都不說。隻有段逸鷗把臉幾乎埋進了碗裏,都不敢抬起來。王小花突然對著賀紅雨說話了,她知道這個家裏,賀紅雨是當家的,她說什麼算什麼就算。
她對著她說,奶奶,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就散了,就有點收拾不住自己了,她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奶奶,我這病真的沒事的,就是個小手術,割了就好了,什麼都不影響的,也不會影響生孩子的。真的,我也不知道這病是怎麼得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可是醫生告訴過我,沒事的,就是個小病,割了就好了。我要是覺得這是讓人家斷子絕孫的病我也不會和段逸鷗談了這麼長時間啊。我們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談都談了快一年了,也有感情了,怎麼能說斷就斷了。奶奶,你不用擔心這點小病,真的不礙事的,我在家裏是老大,下麵五個弟弟妹妹,從小什麼活都幹過,我什麼都做得了的。你信我一回,我一定能生得了孩子的,你要是肯信我,我這就去把手術做了。
惠春愛隻是埋頭哧溜哧溜地喝稀飯,頭也不抬。段逸鷗終於把臉從碗裏拔了出來,他睜大一雙眼睛看著賀紅雨,想從賀紅雨的臉上看到一些表情,然後又眼巴巴地看著王小花。賀紅雨不慌不忙地把最後幾口小米粥都喝下去了,還是沒有說話,王小花便看著段逸鷗,這一看讓段逸鷗差點落下淚來。他又眼巴巴地看著賀紅雨,像隻生怕走丟的狗一樣。
賀紅雨吃完了碗裏的最後一顆小米,抿了抿嘴角這才抬起頭,先看了段逸鷗一眼,她一看到段逸鷗的目光就一陣厭惡,想,一個男人家眼淚怎麼就這麼不值錢呢?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女人拿下了,那結婚以後在家裏他還能有一點點地位嗎?她又轉過臉看了王小花一眼,剛才王小花說話的時候,她雖沒有抬眼看她一眼,但她說的每句話她都聽見了,其實剛才借著喝粥的動作她一直在掩飾著自己的內心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