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3)

說實話,她對她真的是有些惻隱之心的。她也知道,真的就算她有這病,也不是她的錯。更何況這確實不是什麼大病,摘掉了也許並不影響生育。可是,她轉念一想到這麼長的時間裏,在大半年的時間裏,這一個丫頭居然愚弄著他們一家三口人,居然也愚弄著她這樣一個七十歲的老人的時候,她就覺得她不能原諒她。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就是明著欺負他們段家死的沒人了,剩下的不是傻子就是女人,就該被外人欺負被外人騙。

這種侮辱她是萬萬受不了的,這一輩子,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侮辱。從很年輕的時候開始,為了免受侮辱,她一直努力做到不給別人留下一點把柄,她害怕被人拿捏住了就得受辱,現在,這女子既然尾巴已經被人拿捏住了,也就該願賭服輸,認命吧。再說了,她這回頭再來求她反而讓她有些看輕了她,好像真的就除了段逸鷗再嫁不出了,積壓貨促銷一樣。人就是賤,硬塞到手裏的就會覺得一定是上當了,隻有自己千辛萬苦地去找來的才覺得是真的。

另外段逸鷗的目光也讓她覺得生氣,如果真娶了她,段逸鷗以後是萬萬沒有地位的,這不是什麼好事。

她借著剔牙的空終於下了決心,她強迫自己狠起來,她殘酷地說,你還做什麼手術呀,一直蒙下去不就得了。王小花哭了,我不是故意不做,我就是害怕,不敢告訴你們,可我知道這不是個大病啊,割了就好了。賀紅雨忽然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了,她覺得自己先沒有力氣說話了,她便把碗往桌上一戳,像驚堂木似的一拍,說,那我們段家為什麼一定要找你這摘過囊腫的?安定縣女子們多了,就你一個嗎?段逸鷗不瞎不瘸的,除了你就討不到老婆了?天下女人都死光光了?也不見得吧。快回去吧,什麼也不用說了。王小花滿眼是淚,本來是小眼睛現在都睜得像大牲口的眼珠子,上麵還蒙著一層淚,愈發像馬或者是牛挨了打的目光,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段逸鷗,想讓他說句話,段逸鷗也流著淚,他看看王小花,又看看賀紅雨,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最後,王小花的目光漸漸變冷變硬了,她呆呆地收回了目光,沒有再看他們一眼,慢慢轉過身向屋外走去。

她快要邁出門檻的時候,賀紅雨在她身後說了一句軟下來的話,女子,你不要怪我,我們段家就傳下他這一脈,生育不了我是見不了他家的先人的,我就是死了他們也不會讓我好過的。你再另找吧,段逸鷗根本配不上你的。王小花身體前後晃了一晃,一句話也沒說,也沒回頭,就向院子裏的大門口走去。王小花剛出門,段逸鷗就坐在那裏號號大哭起來。兩個女人默默地聽著他哭,卻誰也沒有過去勸他一句,就任由著他哭。

段逸鷗的這段婚事就此告吹了。賀紅雨說,正好,今年就是給你辦事錢也不湊手的,等年底的時候把那另兩萬塊錢要回來,明年給你辦了。莫急,天下的女子多了,你看看現在的那些大學畢業生們多不值錢,北京上海去不了也就罷了,連省城都混不下去,工作難找啊。一個人在外麵漂著租著房子,喂豬打狗地胡亂吃點東西,真還不如在安定縣裏舒舒服服待著,我看這幾年裏有好些個考大學出去的娃畢業後又回來找工作。女學生圖安穩,回來的就多,這不,她們都回來了去哪找那麼多男人去,不趕緊找個差不多的嫁了就真要被剩下了,在這安定縣裏像你姑姑和二姑那樣有梗氣的女子能有幾個?她們可真是獨一無二啊。說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賀紅雨笑了起來,眼睛卻是濕的。

轉眼就是年底了,賀紅雨又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出門,住到煤礦主家裏要錢。段東麒都死了三年了,這筆錢才一點一點被要了回來。給段逸鷗娶媳婦的錢夠了,賀紅雨就更有底氣了,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翻過年頭,她又帶著段逸鷗四處相親,而且隻鎖定教師群體,半年之內又不知道相了多少。眼看著要把安定縣裏兩所中學和三所小學裏所有的單身女教師都相遍了,單身女教師們經常一碰頭就說,你也和他相了,我已經相過了。就像趕集似的,不是你碰上我就是我撞上你,反正就那幾個人裝在一隻瓶子裏,撞上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