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明天再說吧,我累了。”鳳棲梧站了起來,高大的身材像是一座山,占滿了水碧姬的視線。那一瞬間,她的頭腦有些暈眩。鳳棲梧從她手上輕而易舉地就抽走了那張毫無生氣的麵具,重又戴在了臉上。旋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背對著一動不動僵在原地的水碧姬。“對我而言,你難道不是外人嗎?王嫂。”
烏瑟瑪抬頭看見烏克善,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言語間有些敬畏,“父親。”
烏克善應了一聲,便徑直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已經整理好放在床上的行裝。眉間的深沉就又重了一層。“陛下這次派你和顧西樓去冰邪,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烏瑟瑪暗自揣測,陛下這次沒有循例派文禮使卿去冰邪賀新主登基,而是選了她和顧西樓這兩個年輕武將,雖然令人有些意外,但也很難和什麼政治意圖聯係到一起。不過父親既然這麼說,想必一定有原因,自己如果說不出來,父親一定會認為她缺乏心思,始終配不上繼承人的稱號。於是,說不說,該怎麼說?隻是轉念之間,烏瑟瑪的心裏就已經閃過數個念頭。
“你已經十八歲了,”也許是看出了烏瑟瑪的躑躅,烏克善並沒有再繼續等待她回答,“軍營生活也過了好些年,但是,作為未來國相的繼承人,僅僅作為武將是不夠的。以後陛下可能會逐漸讓你參與政事,這次冰邪之行,隻是個開端。”
“可如果隻是為了這個原因的話,陛下又為什麼派西樓去呢?”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烏瑟瑪的問題脫口而出。
烏克善看了看她,不禁為她那一點就透的政治觸覺感到有些欣慰,她的成長似乎越來越明顯了。“也許陛下還有別的用意,顧西樓在朝臣中是屬於中立,派他作代表,可以掩飾一些東西,否則,陛下也不會派你去協助他,另外,陛下大概也是想開始重用他了。記住,顧西樓是主,你是輔,而且他是你的學兄,論經驗也比你豐富,你好好跟在他身邊就是。多看、多聽、少做。”
烏瑟瑪低下頭,“是,我知道了。”
烏克善交代完後,似乎這才放心了一些。離開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看著烏瑟瑪:“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好好照顧自己。”
她有些發怔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直到他離開目光仍難以從門口的方向收回。他終於像個慈愛的父親那樣對自己講話。那一刻,身體裏像是被注入新的血液,瞬間流遍了全身,連最冰冷的角落也感到絲絲暖意……
四五月的山林裏,彌漫著濕濕的涼意,陽光從疏疏密密的枝葉間漏灑下來。行人走過,可以聞到陣陣帶著青草香的溫潤氣息。
薩月滿坐在轎子裏,心卻隨著目光飄到了林中。從有記憶以來,不,也許比那更早,她就是司天苑的人,一切的行為、思想都與他密不可分。條條框框的的繼任者而規矩緊緊纏繞著她,時常覺得透不過氣,而這些都因為她是侍天神女,大祭司的繼任者而變得理所當然。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覺得自己總有一天可以擺脫掉這一切,一切桎梏。
遐思悠長,但似乎都隻是人在睜著眼睛的時候所做的夢。薩月滿定定神,吸了口氣。原本還在顛簸的轎子此時卻忽然停了下來。
“你幹什麼?知道這是誰的轎子嗎?竟敢衝撞!”她聽到了吉管事盛氣淩人的聲音,也許是哪個又要倒黴了。可是很快,她又聽到他語帶驚異:“你想幹什麼?”
接著傳來的是一個男人不卑不亢,甚至還有些威嚴的說話聲:“好大的膽子,連士兵也敢打!你又是什麼人?”
薩月滿來了精神,她很想知道這個乍聽起來還有些硬骨的男人在知道他們身份的時候又會有什麼反應。
而吉管事果然如她所料,很快就亮明了身份。當然,是以她為令箭。“這是侍天神女的座駕,就算你們是王城軍也隻能老實在一邊待著。”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士兵都不是你能隨便動手打的,”頓了頓,男人又說,“而且我們也無意衝撞神女,我的手下隻不過是為了追趕獵物。相信就算是神女也不會不講道理。”
“你也太放肆了,”男子的回答顯然越發讓吉管事自覺失了麵子,惱怒不已,“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的回答一字一頓:“在下王城軍先鋒營領長,蒼臣。”
蒼臣。薩月滿低頭淺笑。這個男子似乎不同尋常,他的勇氣令人有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也許,還是個英雄。
“吉管事,”她希望不要因為自己而給這個男人帶來麻煩,“我們走吧。大祭司還在等著。”
然而,自那一日,這個名字便烙在她心裏。蒼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