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元年 冬
劉緒(一):
▽
去往塔什城的路上,我多次詢問郡主來此的目的是什麼,但她怎麼也不做聲,始終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看著叫人覺得十分難以接近。
郡主不願趙老將軍分派兵力老保護她,所以如今一望無垠的大漠,隻有我與她兩人。她的臉上除了冷漠,幾乎沒有其他表情,又不愛說話,時常我們走在一起時,隻能聽見馬蹄踩踏過沙地的輕響。
一直到第一囊水飲完,我見她對著地圖,似有些動搖,便試探著提議道:“郡主,若無特別原因,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轉頭看我,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歉疚:“抱歉慶之,累你奔波了,但我是要去救人的,不可耽擱。”
我愣了愣,說不出話來了。
時至傍晚,夕陽漸漸隱下,通紅的光亮灑滿遠近的沙丘,仿若古老的樓蘭美人身披橙紅薄紗,側臥大地,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郡主忽然道:“我在江南生活了二十幾年,倒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景。”
我愕然:“到底是何人讓郡主這般不辭辛苦地追來西域?”
她就近坐在地上,垂了眼,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捏了一撮沙在手裏輕輕撚著,直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了,才輕聲道:“為了一個男子。”
我又是一陣愕然。因為我實在想象不出如她這般冰冷的女子心裏竟還裝著一個男子,那人想必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吧。這般一想,竟有些想見見他了。
誰知下一刻她的話又顛覆了我的想法,她道:“那男子負了我,事後又來求我,我氣不過,拿塔什城來搪塞他,不想他真的來了這裏,所以又隻好趕來勸阻……”
一時之間我完全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大概震驚居多。不為別的,單單因為她肯將此事告知於我……
▽
又行了兩日,已經徹底出了大梁地界。如今西戎與大梁戰事一觸即發,實在不適合深入西戎,我自然又極力阻止她繼續前行,但是她仍執意要趕去救人。我沒有法子,幹脆說我自己去,她返回營地等我便好。然而我實在小覷了她的固執,無論我怎麼勸說,她始終不肯放棄。
這般僵持著又行進了一段路,天色漸漸暗了。先前郡主與我分辯了幾句,大概心情不好,隻獨自埋頭朝前走著,我也不好意思叫住她。
誰知沒走幾步,她忽而吃驚地叫了一聲,然後慌忙轉身朝我這邊跑來。我以為前麵有什麼危險,立即一手抽劍擋在她身前,一手將她攬到身後。然而掃視了周圍一圈,除了漸漸暗下的天光下遠近沙丘有些詭異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最後目光所及,不過是幾隻四腳蛇迅速地從眼前爬過去了。
沙漠之地幹旱缺水,隻有晚上才會有動物出來活動,除了毒蛇之外,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有些好笑,但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好問道:“郡主以前不曾見過四腳蛇麼?”
劉緒(二):
聽我發問,她從我肩後探出頭來,聲音似有些氣惱:“這哪是尋常的四腳蛇,我在江南從未見過這種樣子的……”
這下我真忍不住笑出聲來了,她幹咳了一聲,轉身朝前去了,之前那點害怕蕩然無存。
追上去時,我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絲特別的情緒,大概是因為我無意間扒開了她的冷漠外表,原來她也有尋常女子的情緒,若不是身處陌生的沙漠,應當永遠不會表露出來吧……
▽
晚上氣候驟冷,我深知此時不宜趕路,便就地取出了厚毛毯給她裹著,又去找幹糧燒酒,吃了可以暖和些。哪知一抬頭,她卻怔怔地看著我,叫我自己也愣了愣。
“怎麼了,郡主?”
“沒什麼,”她有些赧然地搖了一下頭:“我還記得以前你小時候已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如今卻好似脫胎換骨了。”
我笑了一下:“倒沒那麼誇張,在這裏過慣了,也就熟悉了。”
我不知她酒量不行,她舉著酒囊飲酒時,我也不好阻攔,以致於她後來忽然話匣子大開,我才意識到她有些醉了。
她說起了她一路追來西域的那個男人,但是始終不提他的名字,不過江南之地的官員能接觸到攝政王的必不是泛泛之輩,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家族必然有些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