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異地(1 / 2)

庭院之中,又恢複了一片靜謐。也不知過了多久,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枯如竹篙的身影自遠處牆角現出,沿著折轉曲回的長廊,緩步行來。

這是一個留著長須的老者,滿麵堆擠著溝壑橫生的皺紋,眼窩深陷幹癟。在他的身上,套著一件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並且明顯要上一號的法師長袍,頭亂糟糟地虯結在腦後,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個流浪四方的老乞丐。

步履邁動間,老者的頭顱,一直是微側著的。他低聲哼著不成曲的調,背負在身後的手中,正懶散地夾玩著一枚銅鑄短哨。那哨身的造型極為古怪,尾部隆起著一道圓弧狀的空穹,中端開有一孔。在摩利亞,這種能夠出尖銳聲響的玩意被稱作“夜警哨”,是守夜人專用的警訊工具。

這個吊兒郎當四處轉悠的老人,正是二皇子家中唯一的守夜人——默克爾,同時,他還是個瞎子。

身體上的缺陷,並不能夠影響到老默克爾成為一個盡職的守夜人。在玫琳姐妹還未出生時,他就已經來到了這處宅院。如今這裏的一草一木,對他來無不了如指掌,敏銳出色的聽覺更是使得這個老人比任何守夜者都更為警醒。況且,在治安嚴密的岩重,敢於來皇子府邸中行竊的賊,恐怕連一個也找不出來。

普羅裏迪斯對待下人向來隨和,女管家也早已司空見慣老默克爾十幾年如一日的邋遢扮相。於是這個與皇室仆從形象完全格格不入的老頭,便年複一年地在這片宅院中過著自己的悠哉生活,隻是趕上心血來潮才會出來晃悠幾圈。

更多的時候,他寧願睡在自己的床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就算是後院中傳出一丁點聲響,老默克爾也能立即分辨出那究竟是一隻野貓,還是深夜溜出來與女仆偷情的花匠。

正如往常一樣,老默克爾很快就對這套軌跡單調的巡邏把戲感到了厭倦,在聽了聽主宅方向的動靜後,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走向自己居住的屋。在將要跨進門的時候,老默克爾突然停下了腳步,隔壁房中傳來的紊亂鼻息對於常人來幾乎微不可聞,但在他的耳裏,卻清晰得一如就在身前。

“嘖嘖,是個瘋狂的鬼呢!”老默克爾佇立良久,陰惻惻地冷笑了一聲,掩上了自己的屋門

光明與黑暗,兩個永恒不變的對立麵。

在諸多神話傳中,邪惡的魔王往往都是與後者聯係在一起。而無所不能,仁慈強大的至高神,則自然象征著璀璨的光明。在世人的眼中,光明幾乎代表了一切。一個沒有光的世界,將會變得冰冷而了無生機,恰如末日。

因為無法適應,才會覺得可怖。又有幾個人曾經想到過,如果這世上從一開始就沒有光,又何來黑暗可言?

撒迦,正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行出了二皇子的府邸。

岩重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偶爾間,會有馬蹄聲細碎響起,那是巡城的禁衛軍在趕回營地準備換班交替,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淩晨時分的風很冷,撒迦裹緊了衣衫,緩緩走在鋪滿了石板的街道上,陪伴著他的,就隻有清冷回蕩著的腳步聲。

在前方的極遠處,有著微弱而朦朧的光。撒迦注視著那裏,目光不曾稍移。

他從來就沒有畏懼過黑暗,但卻還未能適應孤獨。

半個多月以來,撒迦每一都起得很早,回“家”的時候,俱已是夜幕低垂。他不知道,那裏是不是能稱為“家”,卻已無法選擇。

岩重城的建築體大多有著雄偉巍峨的風格,而位於西郊邊緣的樓閣房屋卻盡皆矮而陰暗。這裏密如蛛網的巷道交錯橫深,四通八達,集結出一塊極其複雜的地形。即使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岩重人,隻要不是身居此處,往往也會在這座龐然迷宮內暈頭轉向上半光景。

撒迦在斜穿過半個城區,到達西郊的時候,色已朦朦亮。熟稔地繞過了十幾條錯綜巷道後,他徑直鑽入正前方的狹隘胡同,在一家外表簡陋不堪的酒館門前,頓住了腳步。

幾乎是剝啄聲響起的同時,酒館的門就自內被拉開,一雙狹長的獰目向外冷冷盯上了撒迦的臉龐:“有人跟著你嗎?”

撒迦搖了搖頭,那人哼了一聲,側身讓他進屋:“就算是有人跟,你也不會知道。前幾在你來的路上,我們的人一共捏死了三隻鬼祟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