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戰線(1 / 3)

這個死灰色的冰冷世界裏,存在著很多可怖的東西。有些是切切實實的,有些卻隻會出現在夢魘中。

正呈現於眼前的醜惡場景,讓薇雪兒覺得即使是一千頭光明聖典中描繪的食人魔加起來,也遠不及這般可怕。因為後者最多隻是抹殺生命,而此刻如毒蛇般蠕動虯結於視野中的,卻幾乎連她的靈魂也要一並撕裂。

這是一條石板鋪就的甬道,狹長而幽深。借著斑駁壁體上斜置的短炬輝芒,隱約可以見到成百上千具軀體於兩側連綿阻隔的鐵柵後方,或伏臥,或蹲踞,扭曲成詭異難言的種種形狀。

黯淡的火光輝耀下,其中部分人的身上呈現出死屍才會有的慘白色。這些瘦弱肮髒的**,自薇雪兒進入視線時起,便如瞬間被注入了強大生命力的骸骨般相繼蠕動起來。

恬靜美麗的公主就連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身處陰森的帝都大牢。傳聞中,這裏是要比冥界更為邪惡的地域。自建成以來,源源送入的無數重犯見證著它的貪婪與殘酷。在這裏能夠活著結束囚禁生涯的家夥,幾乎從未有過。

盡管引路的兩名軍士在一路大力揮抽著皮鞭,記記著肉的炸響直令人毛骨悚然,但蓬勃的**還是於犯人們體內化作了熊熊火焰,將理智與恐懼逐漸焚燒殆盡。

生活就像一譚死水,誰都不知道何時會在沉淪中窒息。日複一日,他們都如地底的昆蟲般僵臥蟄伏,隻是在分派牢飯時才會掙起身軀,麻木動作。一隻碩鼠,幾塊油湯中漂浮的肉皮,甚至是一丁點獄卒啃剩的蘋果核,都會成為引爭奪的對象。

**在這個獨特的世界裏變得簡單。

正如當薇雪兒從甬道盡頭遲疑邁入時起,囚犯們便以各種能夠想象到的方式宣泄著亢奮和欲念。飽含汙穢的吼叫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整個監區,一雙雙枯瘦手掌自鐵柵間瘋狂探出,像是要在虛空中索取著些什麼。各間囚室之中,都有人一邊直直地瞪視那柔婉的女體,一邊急不可耐地褪盡衣衫,於戰栗的快感中喘息自瀆。

沒有人在乎將要麵臨的懲罰,在這裏,生命早已毫無價值。

同樣是人類,一麵鐵柵,便將所有的一切變得完全不同。薇雪兒不曾想到過這世上還有如此**裸展現醜惡的方式,此時此刻,她唯有顫抖著快步行進,就連半眼也不敢再去看那些暗色掩隱下的蠕動軀體。

“殿下,真是抱歉。”軍士中的一人忽回過頭來,低聲道。

薇雪兒強自笑了笑:“是我自己要來,不怪你們。”自從玫琳入軍部任職後,她的身邊就終日冷冷清清,除了不苟言笑的貼身近衛以外,就連個話聊的人也是難以尋獲。

穆法薩一貫的謹慎作風,使得如今的皇宮警戒堪稱是固若金湯。獨處深宮的孤寂遠非常人能夠想象,每當午夜夢回時,公主心中的那縷牽記總會悄然升起,帶著揮之不去的哀傷。

摩利亞皇遠赴巴帝之後,薇雪兒覺得,生活開始愈孤寂起來。在這個襖熱而沉悶的夏夜,她悄悄擺脫了近衛,為的隻是來找尋久候不歸的玫琳。

沉暗的監區盡頭,橫列著幾間石室。透過嚴實緊閉的鐵門,陣陣嘶啞的哀嚎自內傳出,淒厲莫明。

於最頂端的一間石室前,兩名引路的軍士停下了腳步。其中一人拉開鐵門,恭謹地挺胸行禮:“殿下,我們到了。”

薇雪兒報以柔弱的微笑,緩緩前行。鬥室內很昏暗,隻有幾點幽幽的燭火在綻放著光芒。一種低沉的,猶如野獸垂死嗚咽的聲息,斷斷續續地回蕩在狹空間裏,那飽含著痛苦絕望的顫音立刻讓她的身心為之冰寒。

“姐姐,是你麼?”鐵門已在身後合攏,薇雪兒望著室內端坐的纖細背影,顫抖開口。

那人回過頭,不易察覺地蹩起眉梢:“你來這裏做甚麼?”

薇雪兒長籲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姐姐,已經很晚了,還不回家麼?我自個兒一直睡不著。”

純黑色的皇家製服恰似一筆張揚的油彩,於玫琳冷豔的容顏間添上了濃烈野性。注視著因恐懼而臉色蒼白的薇雪兒逐漸靠近,她那雙明亮的眸子裏現出了些許柔和之色:“就快好了,你去外麵等我。”

似乎是由於親人的存在,薇雪兒已沒有初來時那般害怕。掠了眼周遭環立的數名獄卒,她拉起了玫琳的手:“姐姐,我們現在就回去不好嗎?”

玫琳握緊那隻冰冷的手掌,微笑道:“我在問些事情,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答案的。”

清脆的鐵器聲響中,一名獄卒在角落裏拾起柄黝黑物事,徑直行到玫琳麵向的牆體之前。那裏垂吊著一團碩大的陰影,此刻,它正在無力掙動著,宛如寒風中蕭瑟的落葉。

隨著獄卒嫻熟利落的動作,鐵器齧合的鈍聲獰然炸起。繼而尖利拔高的慘呼瞬時劃破黑暗,響徹了整個石室。

薇雪兒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向後退去。頰邊濺落的幾點溫熱液體,讓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茫然拭上。借著燭火,顫抖指端呈現的一抹黑紅似乎正在無聲獰笑。

“我聽,卡娜老師生前的時候一直和你私交不錯。今的這種局麵,同樣是我不願意見到的。”玫琳看也不看泫然欲泣的公主,對著前方那團黑影柔聲道:“坎蘭大6的任何地方,都是屬於強者的舞台。其實像你這樣的高階魔法師,應該擁有無比美好的人生才對。這幾以來,我要什麼,能夠給你些什麼,都已經得很清楚了。赫拉,你向來就是個聰明人,有些道理,用不著我來教。”

淒厲的哀呼已低落,那暗影掙了一掙,四根緊縛於周身的鐵鏈簌簌顫動,叮當作響。

“我有點累了。”玫琳微微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