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若曾擁有(1 / 3)

當人類承受的重壓接近極限時,往往便會激出成正比的動力,總督大人亦是如此。

不到一周的時間裏,富蘭克林便通過層層關係網把裁決隊安插在了希斯坦布爾的本部軍營。這卻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他曾經向撒迦表示過的無能為力,實際上是過於謙虛了。

從下等兵晉升到軍官的過程,對於每個以平民身份入伍的斯坦穆人都是極為漫長的。即使是那些貴族子弟,也必須依靠某些莫須有的戰功才能夠名正言順的升職進階。任何形式的徇私舞弊在這裏都被蒙上了隱晦外衣,從中獲益的人很多,更多的旁觀者卻唯有保持緘默。

打破潛規則的例外不是沒有過,但像裁決隊這般以高等軍銜直接前來報到的新人,卻還是無數老兵生平僅見——書記官那裏的戶籍簿上,明明白白地注釋著這兩男一女入伍的日期,僅在數以前。

意外的現很快就引了一片嘩然,憤怒情緒宛如瘟疫般蔓延在軍營裏,並漸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裁決諸人中兩名中校、一名上校的軍銜無疑是激起千層浪的那枚石子,而間接投石的伊費爾少將卻在隨即召開的會議上,輕描淡寫地回應了眾多下屬委婉的置疑。

“誰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時期?”伊費爾腆著肚子乜視眾人的神態,像是先知在睥睨著一群菜牛,“諸位,我們都知道巴帝人在圖謀些什麼,陛下的寬容並不能成為軍部懈怠的理由。在戰爭隨時會到來的現今,任何方麵的人才都應該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重用,其中也包括軍職選拔。過於拘泥形式未必是件好事,關於這次推薦來的三個年輕人,我隻想,他們正是不需要恪守陳規的精英。”

中將不容置疑的論點是有理由的——軍人最好的試金石自然是戰場,等到三名富蘭克林的“遠親”有機會證明自身能力的那,他早已和總督大人離開斯坦穆,開始享受遠離戰爭的閑適生活。

至於他們究竟是不是所謂的精英,恐怕隻有才知道。

會議的結果是令人滿意的,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一名軍官敢於提及此事,然而裁決隊卻都在各自所屬的分部裏遇上了麻煩。中高層軍官作出的相應解釋未能安撫所有的負麵情緒,在下屬和同僚那方,他們所需要麵對的,幾乎是來自於每個人的敵視。

由於某個方麵的齷齪揣摩,總督大人將上校軍銜安排給了愛莉西婭。對她而言,女性成員眾多的魔法師部隊,無疑是最佳所選。

希斯坦布爾駐紮的法師總數約有萬人左右,歸屬於同一個師團。每的大部分時間裏,他們都會在軍營北部的一處開闊校場演練。類似於這般的平原地形在斯坦穆可謂是毫無特殊之處,但半空中縱橫交錯的魔法光束以及校場兩端密密麻麻燃燒著的巨型木靶,卻使得實戰氣氛幾近沸騰。

在如今的這個世界,唯有強者才能贏得尊重。正如金錢權勢之於貴族,當紅程度之於**,魔法造詣的深淺同樣是與法師命運休戚相關的重要元素。當愛莉西婭來到校場之後,注意到她那身學徒長袍的法師幾乎沒有一個不投來輕蔑目光的。可是這名身材嬌的溫婉女子卻始終表現的異常淡定,就連幾束呼嘯著掠過頭頂的猙獰火蛇,也未能引起她絲毫神態變化。

“歡迎新任長官愛莉西婭上校來到風影師團第二團隊,希望在今後,她可以帶領著我們贏取無數的勝利與榮耀。”原先的團隊長多諾萬集結了兩千餘名部下,簡潔至極的開場白後,便把言權交給了軍銜同等卻依舊取代他職位的異性同袍,“全體敬禮,請長官訓話!”

“來去還不都是那一套,真要是有本事,就露幾手給我們看看,隻會抱男人大腿在風影團可是行不通的!”懶散站立的陣列之間,一名粗壯堪比半獸人的女法師尖刻嘲諷道。

“閉嘴!都想被送去軍法處麼?!”爆起的哄堂大笑中,多諾萬怒聲嗬斥,唇角邊卻隱約扯出一個快意笑容。

上校很清楚身邊這娘們兒的後台到底有多硬,更加明白那所謂的精英一純粹就是高層蒙人的把戲。令他最感到忿忿不平的地方在於,同樣是貴族身份,自己經過足足五年的漫長等待才爬到這個位置,對方卻隻用了幾。

如想象中一般,愛莉西婭沉默了許久,似乎已經被眼前的大陣仗震駭得不出話來。正當多諾萬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法師陣列間不耐的喧嘩聲四起之際,她忽然仰起臉龐,向著高出一頭不止的上校微笑道:“請問,那些靶子是做什麼用的?”

多諾萬訝然於對方竟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當然是演練遠程攻擊的目標,您難道沒看到其他部隊還在空中磨合陣型?”

“哦。”愛莉西婭淡淡地應了一聲,視線轉向煙塵彌漫的校場彼端,“據我所知,戰場不會動的就隻有屍體。”

多諾萬先是愕了一愕,隨即感到了壓抑不住的羞惱:“您是指這裏應該上演一場血肉橫飛的對攻戰?尊敬的女士,我想的是,禮儀課上學到的東西在軍營是毫無用處的,因為任何一點的意外都可能會刮花您的指甲。”

“對長官不敬應該受到怎樣的軍法處置?”愛莉西婭像是沒聽見他語氣中的輕蔑。

多諾萬微變了臉色,不禁有些後悔先前的情緒化。對一個剛剛入伍便已佩上高級軍銜的強勁對手來,短時間內成為自己頂頭上司的可能性大得就像是巴帝將要動的戰爭,毫無必要地開罪顯然是件極其不明智的事情。

“責罰二十軍棍,扣餉一個月。”定下神來的上校語聲緩和了許多。

愛莉西婭柔和地笑了笑,又道:“如果在戰場上對長官不敬,是不是應該按違抗軍令罪論處?那又該如何處置呢?”

多諾萬遲疑了許久,方才艱難地答道:“格殺勿論!”

“很好,其實我並不在意指甲被刮花,也從來沒有過禮儀老師。下麵我需要一名誌願者配合演示單人實戰對練,哪位有興趣?”愛莉西婭望向靜默下來的法師陣列,目光定格在先前挑釁的那名女法師臉上,“不如就是你好了,請出列。”

猶如一鍋沸水潑在了雪地上,低低的騷動很快就蔓延開來,渲染了整個方陣。那魔法師得意地朝著周圍幾名男性同袍飛了個媚眼,一臉不屑地走上前來,冷笑道:“長官,您剛才的話不是在我罷?如果等會出了什麼意外,而且受傷的那個偏偏又是您,恐怕軍法處的棍子就得直接吻上我的屁股了。”

愛莉西婭轉身走到數丈開外的無人地帶,仍舊是平靜如水的表情:“如果我受傷,不會有人受到任何責罰;如果你做不到,就會死。”

“你什麼?”一片難以置信的嘩然聲中,那女法師本能地握緊了單手杖。

從未有過的強烈殺意如若大群饑餓的吸血蝠,在愛莉西婭胸腔中躁動著,咆哮著,仿佛隨時便要撕裂軀殼,去咬齧眼前所有的生命。凜然之間,她想起那雙魔瞳的主人,這才驚覺自身的性格,竟是隱有被其同化的跡象。

“當你要手軟的時候,就想想那些死去的同伴。別人在殺他們的時候,可有過半點的猶豫和不忍?野獸用爪牙去爭奪獲取,人類用雙手,除了這個兩者之間沒有任何一點區別。如果有一你現再也沒有半點想要殺戮的意願,那麼恭喜,你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到了信徒們夢寐以求的堂。或許我這樣有點殘忍,但在這個**的世界裏,是沒有堂的”

邪異而沙啞的蠱惑聲又在耳邊響起,愛莉西婭逐漸戰抖起來。靜靜地合上雙目,她細微喘息了一會,睜開眼簾,瞳仁中已然有微弱的火焰燃起:“你沒聽錯,動手罷!”

盞茶時分之後,希斯坦布爾軍部統領辦公室。

“這怎麼可能!死了多少?!”由帝都新近調來擔任希斯坦布爾總軍團長的特洛尼達中將霍地從桌後立起,難以置信地瞪視著顧不上敲門便闖進來的副官。

年輕的副官大口喘息著,嘴唇由於恐懼而變得全無血色:“過五百人,對戰的另一方就隻有他們三個,而且就連油皮也沒刮傷半點。”

辦公桌對側的伊費爾少將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幾張軍事文件從他手中無聲無息地滑落墜地:“到底怎麼回事?給我清楚點!”

“您知道的,不管是哪個師團排斥新人的現象都很嚴重,尤其那些軍官在知道他們剛入伍不久以後,就已經巴不得有人找上點樂子”那副官畏縮地看著少將,吞吞吐吐地道,“全是些平常的刺頭先挑起了事端,愛莉西婭上校他們沒有做過多的交流,就下了殺手。雖然三個人在不同的分部裏,但卻像是早就約好了一樣。”

伊費爾還是沒有辦法把嬌玲瓏的愛莉西婭和曆來慘烈的軍中械鬥聯係在一起,怔然半晌後,他偷瞥了眼上司的反應,拍案怒喝道:“還等什麼?叫軍法處去抓人!”

“先等等。”特洛尼達中將忽抬手製止。

伊費爾滿麵俱是羞憤之色:“您不用考慮到別的問題,他們的確是我推薦來的,但是任何人觸犯了軍法都應當受到嚴懲,沒有例外。”

“不,我想知道,這幾個新人在械鬥結束後都做了些什麼?”特洛尼達緩緩地問道。

“他們命令將死去的士兵和軍官就地掩埋,然後帶著各自的直係部隊操練。”副官躊躇了片刻,語氣變得有些古怪:“愛莉西婭上校在對應挑釁時隻殺了一名部下,但是風影師團到目前為止還在不斷清理新的屍體。因為她要求法師部隊實戰對抗,每個退縮不前的人都被當場格殺,其中也包括了她的前任。”

“都是她親手殺的?”特洛尼達微揚了眉,黝黑的臉膛上已掩飾不住異樣神情。

副官肯定地點頭:“上校,操練的時候,就必須把校場當作是戰地。”

“還沒來希斯坦布爾軍部之前,相關的種種傳言就已經讓我感到了心灰意冷,上任後見到的一些事實,也證明了想要去改變這裏的現狀,僅靠著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聽完陳述的特洛尼達並沒有因為他人在場而掩飾什麼,轉身肅穆地行了個軍禮,“伊費爾將軍,你的沒錯,這些新人是真正的精英。我不清楚他們曾經為哪個國家或傭兵團效力,也根本就不想知道。任何一個有所圖謀的人,都沒有必要去演這出吃力不討好的戲,所以我必須得感謝你的推薦,斯坦穆需要能夠帶兵的軍官,也同樣需要你這樣有眼光的引路者。”

“您過獎了,為國效力是每個斯坦穆軍人的職責。”伊費爾的反應堪稱神,立時大力並起雙腿回禮,歎息道,“我早就知道他們幾個是烈馬,可沒想到居然會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不過恕我直言,死幾個喜歡惡意滋事的痞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軍隊裏不需要廢物”

一場充滿腥風血雨的軍中械鬥,就這般在兩人的對話中被輕易抹煞。在大驚直至大喜的情緒變化過後,伊費爾少將覺得之前的緊張焦慮未免有些多餘,至於愛莉西婭等人的真正身份,他依然認為那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畢竟用不了多長時間,關於這個國家的一切就會成為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