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驚濤(1 / 3)

巨石在隆隆觸撞中化為大塊碎片,四散爆裂;箭雨挾著特有的尖利嘯叫割劃開氣流,於守軍眼中飛舞,耳邊獰笑。

籠罩城關的魔法屏障在投石機輪番轟擊下很快便現出點點創痕,一支支熾芒飛濺的箭矢觸撞上透明表層相繼栽落,直若萬千流螢在夜幕中紛然折翼,漫墜灑下來。

希斯坦布爾法師部隊雖然早已作出防禦,魔力充沛的接替者也分批來到巨型屏障的各處法陣支點,可謂是按部就班縝密之極,但愛莉西婭遠眺著巴帝陣營上空越來越濃厚的火雲,秀目中卻難掩憂色。

敵軍主導的火係禁咒一旦成形,以守方法師的實力絕對支撐不了多久。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地行族人不至於出什麼亂子,在整個既定計劃裏,他們扮演的角色是無可取代的。

“這裏是斯坦穆,像皇家軍團那樣的同袍,你永遠也找不出半個來。在有些時候,野獸才更值得信任,關鍵是要創造出一個令人絕望的環境”

悄然間那沙啞的語聲又在腦海中響起,愛莉西婭沉吟良久,終於抬手喚過一名軍官,低聲吩咐了幾句。後者本能地怔了怔,但還是迅疾敬禮後轉身行去。

片刻後,隸屬預備役的三千餘名新兵列著鬆散的隊伍走上城頭,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均為近些日子以來自入伍的雛兒,就連腰間懸垂的戰刀,都還是生平第一次佩上。

愛莉西婭不動聲色地環視著這批竭力表現出凶狠與漠然的斯坦穆人,心中不由悄然歎息。幾名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青年正站在隊伍的末端,轉望向火光噴薄的城下原野,雖然口中在滿不在乎地低聲調侃,可戰抖的雙腿已將彼此內心中深埋的恐懼暴露無遺。

“第五師團第二中隊,全體換崗!”布蘭登覺察到了她心中的不忍,猛然高聲吼道。前機組士兵與宮廷法師們悉數參與了守戰,裁決隊手中已經再也沒有更多可以亮出的底牌。

6續行上垛口前沿的新兵紛紛執起生牛筋絞成的強弓,極為倉促的軍械教習讓他們總算是懂得一手握在箭座下方,一手引弦待,但過於沉重的弓身卻連帶著每支手臂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猶帶著老鳥們體溫的殺人利器無形中喚醒了少數新兵體內的血性,愈粗重的呼吸開始變得更像是某種咆哮,依舊畏縮,卻隱隱透著幾分猙獰。

短暫的僵持局麵很快就隨著魔法屏障的全麵潰塌而告終,而敵方法師引的“雷火之炎”,才剛剛噴吐出第一顆碩大火球。

同樣是攻城器械中占據主流的投石機,巴帝人所使用的卻擁有著更遠的射程以及更為精準的打擊點。驟雨般狂暴的攻擊引的強烈震撼,很快便令部分斯坦穆法師經受不住魔力逆卷而嘔血仆地,盡管附近同袍立即接替了空缺出的法陣樞眼,但僅僅是這片刻間的薄弱罅隙,卻仿佛山顛石子滾落引的大雪崩。遭擊破的部分區域高崩裂擴散,最終導致整片屏障徹底消弭。

貫注著金黃炎氣的弩箭劃出紛亂軌跡,從高空中密集襲下,頓時將斯坦穆守軍射倒一片。隨之而來的魔法火球在瞬間夷平了城頭十餘丈方圓裏的區域,幾百具殘屍帶著滿身赤火相繼四伏,奇異而濃烈的焦臭氣息一時彌漫流竄,無情侵蝕著周遭幸存者的鼻端。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名新兵眼睜睜地看著身邊同伴被利箭貫穿頭顱,雙手盲目揮舞著倒下,不禁亡魂大冒地拋掉了武器,轉身逃向後方。

什麼抵抗侵略,什麼保衛家園,都已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活下去,哪怕多活一會兒,這已是戰栗靈魂中唯一殘存的意識。

刀光掠過,阿魯巴輕易將這個被嚇破膽的可憐人斬成兩截。其他腿腳軟的新兵俱是茫然立在原地,身後成排湧上的督戰隊讓他們牙齒打戰的聲息在極遠處都清晰可聞。

“光榮地戰死,或者像他這樣因為臨陣退縮被處決,你們自己選罷!”半獸人隨手擦拭著刀鋒上的鮮血,環眼中殺機畢露。

接二連三的巨型火球連同石塊相繼砸落,再次集結的斯坦穆法師飛臨城頭,在半空中勉強築起一道無形結界,抵禦效果卻不甚理想。穿透屏障的亂箭之間,凶神惡煞的督戰隊搖晃著沉甸甸的錢袋,瘋狗般上躥下跳鼓舞士氣,但凡見到意圖退縮的便會毫不手軟,如阿魯巴那般一刀結果了事。

這些人模狗樣穿上一身軍服的彪形大漢,正是聖胡安牧場中的蘇薩克舊部,能夠混跡於正規軍中並肆無忌憚地放手砍殺,對於他們來簡直比以前的掠劫生涯還要痛快上一萬倍。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越來越多的新兵重新站回垛口跟前,開弓向著城下胡射一氣。迎麵而來的依舊是箭雨飛石,但相較於敵襲而言,督戰隊手中的刀鋒無疑要更為致命。

戰事如沸,最前沿的新人大量折損,傷亡者被源源不斷地運至後方,滴灑出一路觸目驚心的血痕。所有在家中茫然等待的親屬接到認屍通知後無不呼搶地,悲絕欲死。慟哭的人群在領回屍時表現得極為自製,除了那筆不菲恤金以外,蒙上屍布的無數老兵也成了他們保持沉默的原因之一。

同樣是為希斯坦布爾而戰,這些來自異鄉他省的軍人,就連收屍的眷屬都無從尋獲。

悲哀,憤怒,瘋狂,絕望懷著不同情緒的人們逐漸放棄了祈禱,自湧向軍營,打探起當先戰況。微妙的是,沒有人現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們心中在乎的已並非這個國家。

而僅僅是,希斯坦布爾。

地下數十尺深的黑暗所在,那些愛莉西婭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主角們,亦在展開一場艱險而酷烈的廝殺,對象卻是他們的敵。

總數過六萬的地行侏儒分作兩批參與戰事,其中潛向巴帝大營的部分族人早在半途中,便遭遇了另一種察覺響動後蜂擁襲來的地行生物——骨魈。

由於世代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地底洞穴,這種頗似人形的中階妖獸早已白化,溢流著粘稠體液的皮膚表層沒有半根體毛,尖耳凹鼻,青森的獠牙探出口外,形態極為可怖。捕食過程中,它們倚仗聽覺與嗅覺尋找獵物,然後再群起而攻之,協作能力堪比兵蟻。

如果骨魈不是生的瞎子,恐怕達的生殖能力已經使得它們統治了整個地下世界。肉食生物的存在本就離不開血腥殺戮,但在飽食狀態下依舊嗜血如命的骨魈,卻更像是一群活生生的冥界惡鬼。

由於那次過於順利的伏擊,戈牙圖的追隨者們想當然地認為巴帝人也不過爾爾,在掘進過程中無不奮勇爭先,唯恐被他人搶了功勞。當前端的甬道盡頭驟然塌陷,形如幹屍的骨魈密密麻麻怒湧而出與數萬侏儒迎麵觸撞,淒慘的尖叫聲便當即連同大蓬血液一起充斥了黑暗空間!

裁決隊把敵人預想得過於簡單了。

巴帝統帥蘭帕爾早在支攻城編隊到達希斯坦布爾境外時,就已悄然隨軍而至。幾處箭傷盡管經過了悉心治療,卻仍然令這名生性鐵血的年輕上將時刻處在瀕臨虛脫的邊緣,就連離床行走都必須得靠著副官攙扶才行。

蘭帕爾定要親赴前沿的目的就隻有一個——敵人給過他什麼,他隻想如數奉還。

暗中修築的地下通道很快圍繞了大營整整一圈,從巴帝邊境晝夜運來的上萬頭骨魈被分批投放其內,兩名於邊荒之地誘捕到這些人形妖獸的前蠻牙軍官再次擔任了獸師一職。

在坑殺降軍成風的巴帝,他們能活到今的最大原因,便是由於掌控著匪夷所思的訓獸技能。也正是因此,蠻牙軍隊曾經馭使過的無數古老妖獸才會在絕不該出現的沙場上衝鋒陷陣,撕咬殺戮。

蘭帕爾生平行事隻求效率,特殊的人才,在他看來自然要特殊對待。國內遭囚禁的蠻牙戰俘雖然不下數千,但真正能夠馭獸的高階軍官卻隻占了極少比例,即使在希爾德大帝的眼中,他們也等同於一筆巨大財富。

盡管所有肯於歸降的蠻牙獸師都對自身能力的由來甚為懵懂,每次被問及以往種種均是一臉茫然失措。記憶中突兀殘缺的空白注定了這些蠻牙人必須去經曆無休止的殘酷拷問,能夠活下來的幸運兒不多,但希爾德大帝遲來的信任對於他們而言,已代表了美妙新生。

事實證明蘭帕爾臨時作出的決策是極其狠辣有效的。摩利亞人直等到戰事爆才盡遣地行侏儒逆襲,無非是想再一次於希斯坦布爾存亡之際殲敵立威,目光長遠的戰略部署卻在無形中讓巴帝方有時間作出針對性防禦——這場骨魈與地行侏儒之間的對決,幾乎毫無懸念。

“火器預備。”感受著足底隱隱傳來的震顫,蘭帕爾輕鬆下令。

“火器預備”傳令官刻意拉長的聲音像是狼嗥。

前方城關上的魔法結界像是一麵脆弱卻頑強的盾牌,每次投石機齊齊彈放,攻方軍士都以為它會就此崩潰坍塌,可偏偏那層極不穩定的屏障每次都撐了下來。既便威力絕倫的火係禁咒,也隻能在它的表層撞陷大麵積凹坑,根本無法穿透。

斯坦穆法師部隊的實力在諸國之間的確隻能稱得上三流,但此時此刻就連最低階的魔法學徒,都已在嘔血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