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3 / 3)

“我隻是懶得丟棄東西。你舍得這裏嗎?”我戳戳它肥軟的肚子。

“我是你忠實的朋友。”兔子深鞠一躬,“請允許我陪你一起,做你的眼睛。”

“切,我幾時需要過你的眼睛。”我不屑。“你說過這宮殿裏有一間屋子鎖住了,沒有人能打得開。帶我去那裏。”

房間在宮殿最隱蔽最黑暗的地方。成年的我毫不懼怕任何形式的黑暗,兔子也不再大驚小怪。我們一路無語,很順利地到達了那裏。鑰匙插入門上的鎖孔,輕輕一撥就轉動了。我回過頭,兔子看著我。“不管什麼樣的世界,我們可要進去了啊!”我微笑。“不管什麼樣的世界,”兔子重複我的話,補充道:“我們都在一起。”

門開,門裏是漆黑的空洞的地方。我們進去,上樓梯,右拐,左拐,一切都似曾相識。

“天啊!”兔子呻吟,很久沒有聽到它這樣歇斯底裏的口氣了,“我們不會又回到‘祖瑪’那裏了吧?”

“回去了又如何?”我並不覺得可怕,“祖瑪”翻飛的球陣給我單純的快樂,忘記思考,忘記等待,甚至忘記忘記。

走廊盡頭,人語喧嘩。空氣冰冷,幹燥,龜裂。寒氣從腳底往上竄,我不由得裹緊絲絨長袍。“哇!”兔子有點興奮,“這麼多人!”

很多人,雜遝的腳步,紛亂的口音,混沌的氣味,組成一堵圍牆包住了我。我的神經電流頻頻短路,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應信息給大腦判斷。

“我們在一個市場裏。”兔子看出了我的困惑,解釋到:“好多人啊,這邊是賣水果的,那邊賣肉,還有賣蔬菜和烤羊肉串的……你有感覺了嗎?”

我緩緩搖頭,想不起這些物品的形狀、氣味、口感。兔子抽象的描述徒增我的混亂,我倒吸一口涼氣,朝最安靜的那個方向走去。

“那是牆壁,姑娘!”兔子大喝。我遲疑,腳步第一次在它的聲音中停下。我怎麼了?我竟然會在人群中迷失方向。喧嘩的市場讓我害怕,是一種神經都收縮顫抖的情緒,比外界的寒冷更刺激我的思維,我感到全部的大腦細胞都疼痛得尖叫起來。

“我不能呆在這裏!”我像一個溺水的人那樣呼喊,歇斯底裏:“我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

人語傾刻間消失得幹幹淨淨,空氣中隻剩下黴爛的腐敗的味道。我站在這味道中,孤獨而安然,奔騰的血液頓時平靜,神經舒展開來,重新捕捉空間與時間的信息。兔子上躥下跳,嘟囔著:“天啊,這個空氣讓我窒息。天啊,這裏隻有一扇窗戶能打開。讓我試試,試——唉喲——”兔子在“咣當”窗框劈裂的聲音中呻吟,“我好像把腿摔斷了,我是個殘廢,行行好給我一根胡蘿卜吧!”

風呼嘯著湧進破窗,鋒利如刀,刺破陳腐的空氣,將它們統統卷走。風中有大片大片輕薄的物質落在我身上,冰涼潮濕,片刻就化成水漬蒸發掉了。

“那是雪,我的姑娘。”兔子悲憫的聲音,在風裏顫抖,“我們得找點吃的,弄一堆火,否則晚上會先餓死再凍死。”

火很快就生起來了。房間中的舊家具和舊報紙攏在一起,生了很大的一堆火。我的口袋裏有火柴,但沒有錢。

“係統不會讓我們死掉對不?”兔子打著寒戰,往我懷裏擠,似乎熊熊的火焰並不能讓它溫暖:“我餓!為什麼你要離開呼風喚雨想什麼有什麼的王座?為什麼我要跟著你挨餓受凍?為什麼為什麼!”

“為了我無法庇護愛情。”我歎息,“為了佩和秋,章和娥,為了他們的鮮血白白流淌,而我未曾相助!”

兔子歎息:“愛情與生存,究竟哪個更重要?我懷疑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路。”

“也許,愛情永遠是奢侈品。”我撫慰兔子,“我們去市場找吃的東西吧。”

兔子的寒戰更重了:“我不能去。你是沒感覺到,他們看我的目光,全都充滿了食欲。”

我隻好自己去,一個盲女孩兒,總能喚起一些人的憐憫吧?我忘記我已經長大。破爛不堪的紫袍,被舊家具上的釘子撕開好幾條縫的蕾絲內裙,無法遮擋我豐胸厚臀發育良好的身體。而人在食欲之外,還有一種欲望叫色欲。

氣味雜亂的市場離我的住所有兩條街。我踩著一路積雪跑過去,丟掉了鹿皮鞋。有人吹口哨:“看那肥女!”有人招呼我:“小妞,去哪兒啊?來,讓大爺暖和暖和你。”有人走過來粗暴地拉我,汙濁的酒氣噴了我一身。那人的胡須都紮到我的臉上,神經疼痛的感覺又來了,痛得我幾乎昏厥。我奮力掙紮,但男人的臂膀那樣有力,牢牢箍緊我的身體。我竟然無法動彈,隻恨沒有秋的腰刀刺入自己的胸膛。一滴淚水流入我的嘴唇,鹹鹹的發苦。

“放開她!”女人憤怒的聲音,“欺負一個盲姑娘,你算是人嗎?”

我被拋開,重重跌倒,柔軟的雪托住我的身體。冰涼的雪凍緊我的呼吸,但神經的痛楚也在這冰凍中消失。

“你少管閑事,朱!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外頭搞了個小夥子,讓你的丈夫戴綠帽子!”醉漢踉踉蹌蹌地嚷。

“我做了什麼我問心無愧!”叫朱的女人聲音中毫無懼色,“你要再敢碰這姑娘小心我把你閹了。”

四周響亮的起哄笑聲。朱拉起我,一件皮大衣裹緊我的身體。大衣領子鑲嵌的劣質狐狸毛,刺著我的脖頸,可是我並不覺得難受。我緊緊靠住她,她粗大的手掌那樣有力,給我不同尋常的安全感。

“可憐的姑娘,我真想帶你回家。但我那丈夫,”朱搖動著我的手,“他要是醉起來可不好對付。”雪越來越大,皮大衣抵擋不住它們淩厲的攻擊。朱握著我的手有些汗濕,忽然她爽朗地笑了:“我怎麼忘記了你。小柯,你來得正好,送這小妹妹回家。”

一個輕柔的呼吸,插進我和朱之間,有金屬質地的男子聲音從這呼吸中傳出:“沒問題,朱,你的願望就是我的行動。”

外部

每隔30~50萬年,地球便進入大冰期,那時候冰雪將從南北兩極向赤道延伸,填充海洋,覆蓋陸地。急劇下降的氣溫,將滅絕物種,毀壞文明。

修築寬敞的地下居留點,發射巨大的載人飛船,人類想方設法保存文明的全部信息,期待冰川時代的人類文明依然可以延續發展。

那些耗盡全人類資源的載人飛船,漂泊在宇宙中的各處。他們又發出很多小型探測飛船,希望找到合適的星球落腳。

探測飛船中的一艘“青鳥號”進行了兩次蟲洞跳躍。筋疲力盡的船員們欣喜地發現——飛船附近的行星有水!冰雪覆蓋下有堅實的大陸,還有少量的爬行動物!

雪白的星球,是希望的星球嗎?

“青鳥號”的探測器被釋放,穿過大氣層,降落在白色星球的冰雪裏。

這時候,飛船自身恢複正常工作的定位係統,已經明確指出:飛船在太陽係的第三行星附近。飛船回到了母船的起點,隻是無法將這個消息傳送給母船了。

白色的星球,曾經是藍色的,宇宙中少有的晶瑩的藍色。

這個現實很難讓“青鳥號”的船員們接受。更殘酷的現實是,所有地球上的人類居留點,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堅固的金屬掩體,全然沒有絲毫的活動跡象,連一絲絲熱輻射都找不到。進入這些防護重重的掩體很困難,而暴風雪又增加了新的障礙。

“青鳥號”的船員們回到飛船的艙室中,他們對人類居留點知之甚少,隻有無數的猜想。

太陽磁暴,躲閃中的“青鳥號”發現,有一個居留地在強輻射的環境中出現電磁反應。要是輻射再強一點,輕而易舉穿過掩體金屬牆壁的高能粒子流,也許會引起居留地內部係統的有效反饋。

在製作巨大的輻射反轉鏡之前,他們再三觀察,確認那個居留地中絕不可能有生命的跡象。然後,反射鏡在太空中被製造出來,收集強大的宇宙射線,射進那個居留地。

“青鳥號”最好的希望,就是打開某個居留地的大門,進入其中,用人類遺存的生產生活資料,重建地球文明。

反射鏡不停調整著位置,以保證最大的效果。但此時一顆流星呼嘯而至,擊中“青鳥號”。爆炸和毀壞的崩潰中,船長將一個機器人助手推進了救生艙。

妮婭,擺脫時間和空間限製,擁有了永遠不死的青春,承受漫長時間後的冰冷世界。

妮婭的紅外視覺穿過艙壁,看到數公裏外的反射鏡。3000年已過,那鏡子仍然在轉動著,源源不斷反射著高能粒子流。

那些沉寂在金屬掩體中的信息,何時才能蘇醒?

內部

7.故事該結束了也許

兔子驚呼小柯好帥。他拿出米飯罐頭、香腸、濃縮蔬菜餅和啤酒後,兔子更是語無倫次幾乎到獻媚地誇讚他。小柯對兔子的讚揚習以為常,對我的沉默寡言反而不是很習慣。他問我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眼睛是天生這樣還是後天壞的有沒有治療過……他的話太多了。

“她要等哥哥來。”酒足飯飽的兔子仰麵躺下,攤開四肢,打著酒嗝開始八卦:“哥哥會帶她去治眼睛。我覺得這事情挺不靠譜,那位哥哥同學到現在也沒有之言片語的音訊,好似人間蒸發。”

“真的嗎?你哥哥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認識他。我一直在世界各地遊蕩。”小柯有點自嘲地笑:“走到哪兒哪兒就是我的故鄉。每個地方我都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我搖頭。小柯誤會,說他會為我保密,他是一個可以守口如瓶值得信賴的人。“這與你無關。”我說,腳底被火烤得無比溫暖,我很想倒下化作火的燃料。“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可他是你哥哥啊!”小柯不解。

“那又怎麼樣?我想不起他的容貌,他的氣息與味道也很陌生。但是他出現時,我會認出他。他是我等待的目的,生存的意義。他是一個符號,這已經足夠。”我懶懶笑。

“不記得,就是為了忘卻啊。”小柯缺乏幽默感地說,“哥哥是你逃避人生的借口吧?並沒有這個人存在是嗎?”

“你有什麼理由這樣說?因為你給我們食物就可以在這裏指手劃腳?”我感到憤怒湧出了皮膚,布滿我的身體。

“不,”小柯哀傷,輕輕握住我的手,“我的姑娘。我寧願這個哥哥從不存在,因為除了這裏,再沒別的地方有人煙了。除了這裏,整個世界,人的世界,都毀滅了。”

那一瞬間冰冷的空氣和沸騰的火焰都凝滯不動,我的指尖深深陷進小柯的掌心。我的大腦近乎窒息。但兔子已經忍不住尖叫:“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整個世界都毀滅了嗎?通天塔呢?KFC呢?我還有超級女生總決賽的票子呢!”

小柯將我和兔子都攬入懷中,緊緊抱著我們。我慢慢平靜下來,並非小柯的消息讓我震驚,而是他殘忍的語句,使時空對我模糊的意義變得更加含混不清。

哥哥不會來了。青鳥也不會再出現於我的頭頂。從“祖瑪”的後花園到我雄偉壯麗的宮殿,到處是流淌的腥臭的血。人間不是為純愛創造的。

兔子號啕大哭:“那我們怎麼辦?我們能怎麼辦!”

“活下去,不管這裏是不是桃源。”小柯回答它。他的手觸到我的脖頸,捏住項鏈盡頭的吊墜,好奇:“這是什麼?”

是那塊和田雪玉。是四個國家連綿的土地以及千萬屬民。佩和秋,章與娥,美麗的聲音遠去的背影。我收回吊墜,握在手中,貼近胸口。光滑瑩潤的玉石鐫刻了層層複雜的花紋,燒熱的烙鐵般燙著我的心。

要是沒有這顆心,就不會有那麼疼痛的感覺了。

小柯住下來,給我們講他的旅行故事,講人類怎樣如麥子樣一片片地毀滅於新冰川世紀;講他們如何穿過古代的地洞進入湍流的暗河,九死一生到了這裏艱難求生。朱送來一袋麵粉。這補給品很快就被我們消耗完了。小柯叫我賣掉和田雪玉,我不肯。現在,房間中已經沒有什麼可燒的了,冷得和冰窟一樣。兔子請小柯暫時停下他的冒險故事出去找一點燃料,小柯傲慢地說那不是他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該做的。他毆打兔子,命令它去偷市場的木柴。

“如果這也是係統創造的,改變它!”兔子跳到我的膝蓋上哭,“你能,我親愛的朋友,你能改變這一切!就像以前一樣。”

“我們回不去了。困在這裏,這是我們的命運。”我說。

“胡說,命運在你自己手裏。我們離開這裏,到其他地方去,沒有人的地方去。”兔子湊近我的耳朵,胡須顫抖著,“我們能活下去,係統不會拋棄我們的。”

我摟住兔子。我承認,“祖瑪”大機器要比小柯讓我的神經感覺好些。

我們在夜半時分逃離,大雪掩蓋了我們的腳步。我們穿過沉睡的街區,走進滿是彈坑與殘破裝甲車的荒野。天亮時,我們爬上一座小小的山丘。我凍僵麻木的肢體已經感受不到曠野狂風的淒厲。兔子說城市在很遠的地方了,仿佛被小孩摔壞的玩具。

“你們要去哪兒,我的姑娘們?”小柯的聲音爬上山坡。兔子驚恐地跳開,但我聽到一聲槍響。然後,金屬管狀物壓住我的額頭。“我救活你們,可你們卻背叛了我!”小柯粗暴地撕開我的領口,扯下那塊玉墜,“這不應該,實在不應該。”

“你別傷害兔子。”我說,“讓它走。”

“那就求我吧!求我啊!舔我的靴子吧!你這傲慢的瞎子!”小柯狂笑,“別以為我是個傻瓜,看不出這塊玉的價值。”

他扣動了扳機,森冷的恐怖從金屬上傳遍我的全身。但什麼都沒有發生。小柯啐了一口:“媽的,你這瞎子運氣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夜晚到來,我重新置身於逃離的房間中。我把從市場撿來的柴禾堆起來點著。小柯踢打我,用他的皮帶拴住我的脖子,叫我做他的母狗。他把什麼東西架在火堆上燒。我被煙氣嗆得連連咳嗽。肉香與皮毛燒糊的味道熏得我流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需要我證實。我問他在燒什麼。

“你那塊破玉才賣了十塊錢。”小柯憤然,“還不夠買燒烤醬,更別說酒了。所以,”他逼近我,嘴裏的蒜味令我想嘔吐。“我不得不將就著,沒有任何佐料地吃掉你的小朋友。”

“兔子!”我哀叫。

“是啊,我瞧你也不是很喜歡它,你也來吃一口。”小柯說著,將一塊骨頭塞進我的嘴中。骨頭幹脆,刺激我許久沒有嚐過蛋白質的味蕾。

不,我心裏有個聲音嘶啞地喊。胃部急劇地抽動起來,從身體內部湧起的神經衝動刺激著口腔部分的肌肉,我吐出了那塊骨頭,正好吐在小柯臉上!

“婊子!”他啐我。拳頭砸在我的頭,靴子落在我的身上。我的所有神經都蜷縮在一起,但仍然躲不開外界這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刺激。我往後退,腳下的凳子來不及躲避,被它絆倒在地。小柯撲到我身上,解開我脖子上的皮帶,站起來抽帶我。皮膚火辣辣地痛,仿佛著了火,火勢順著血管一直蔓延到我的心髒中去,我幾乎要窒息過去。

“這麼好吃的東西你都不吃,你要吃鞭子嗎?”他狂叫。我本就破爛的衣服在鞭子下化作碎片四分五裂。裸露出的身體接觸到冰冷的空氣,不由得顫抖。

鞭子停下。小柯似乎在思考什麼。我撐起上身,想爬起來。但小柯用他的靴子阻止了我。靴子壓住我的腹部,皮鞭挑開我剩下的衣服。小柯的聲音中有一種可怕的膨脹的欲望:“臭婊子,長得這一身好肉。”

他的身體從空中降落,沉重地壓住我的身體。油膩的嘴唇掃過我的乳房,粗壯的手指掐動我的陰唇。如果真有係統,兔子,為什麼要發生這種事情?命運真的在我們手裏嗎?

男人急速地喘息,手指捅進我的身體。兔子,這真讓我惡心。我摸索著。男人腰上的槍!

兔子,你知道將發生什麼了!我玩“祖瑪”可是好手。

子彈呼嘯著穿過空氣,小柯手忙腳亂地四處躲避。但他心髒的目標實在比“祖瑪”球要大得多穩定得多。

7秒鍾。小柯重重撲倒在地,中止了呼吸。我等了一會兒,確信他真的死了。這才爬到他的身邊,將他翻過身來。他的衣袋裏有兔子的裁紙刀。刀很鋒利。我輕易就割開了他的衣服,切開他的腹部,拉開他的腹直肌,找到他那鼓鼓囊囊冒著熱氣的胃。我用刀尖挑開胃壁,兔子的肉碎和著胃液嘩嘩流出,酸腐的味道令我嘔吐。

“兔子。”我把它的肉和骨頭集中在一起,喃喃叫著它:“兔子,穿過沙漠與沼澤,來到我身邊,你不是為了喪身於人腹。我希望你活過來,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陪著我。求你了,兔子。求你活過來,繼續嘮叨,繼續懷疑,繼續質問。我要改變時間的流向,改變空間的構成,我要你活過來。”

“我的小姑娘。”從碎肉與骨頭的縫隙中,傳出微弱的聲音,在我大腦皮層中回響,“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你要一個人,活下去。”

“不——”

“或者,係統會給你一隻新兔子。”

“我不要。我隻要你。”我抓住那些骨頭,我要把它們拚起來,填肉上色澆灌生命之水……

兔子的骨頭開始碎裂,我一碰就化成了灰燼。“沒有生命會不死,小姑娘,”兔子的聲音並不沉重,“我很高興我死的時候你終於當我是朋友。保重,我的小姑娘。”

我的手邊,瞬間隻剩下一堆沒有任何氣味的灰塵。

我的心也化成了灰塵,為什麼會是這樣結局?我世界的盡頭在什麼地方?沒有哥哥的借口,等待與消耗都還有什麼意義?

這一切,究竟為什麼呀!

粘稠的液體從我眼角流出,是殷紅的血,滑過臉頰。鮮血融化了我的臉龐和身體,隻剩下我的心髒,在血泊裏哭泣。

一隻青色的鳥兒從地上飛起,翅膀抖動處,撒下一顆顆圓潤的血珠。它飛過廢棄的城市、積雪的曠野、華麗的宮殿與幽暗的庭院。它飛過“祖瑪”的發球機,飛過“超級迷宮”的無數通道……它飛過一個又一個遊戲設置。

它在飛。不知疲倦。成為係統無法捕捉的紊流。

外部

飛船上響起尖利的聲音。那是隻有緊急事件才會發出的聲音。她那顆金屬的心髒也為止顫抖。她走到控製台前。屏幕中,死寂的荒原上,一片雪白迅速消融,巨大堅固的永久性建築露出了頂部。

細密的電磁波,正在那建築中盤旋,所到之處,煽動起一場場的電子風暴。

妮婭轉過頭去。殘骸外的白色星球,在恒星的光輝下閃耀,有一種怵目驚心的美麗。

星空浩緲。而文明剛剛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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