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2 / 3)

真實從來隻是局部。

我微微歎息:“這裏是一個花園,兔子。一個很大的花園,花木茂盛。我們站在木橋上。橋下有水。在橋的兩頭,都有熊熊燃燒的火炬。”

“是的,你說得沒錯。那麼你注意到水麵盛開的睡蓮了嗎?藍色的花朵反射著星光和火光,還有水波的影子。你注意到那些開滿白色花朵的枝條,因為承受不起花朵的重量,垂落到地上了嗎?一隻黃色的狸花貓正在枝條下匍匐,準備襲擊不遠處專心吮吸花蜜的灰白色的麻雀。還有,你注意到那滿天閃爍的繁星嗎?它們中的大部分集中在一起,宛如一條乳白色的河流在你的頭上流淌。”兔子越說越得意,“小姑娘,讓我用詩人的語言給你描繪這個世界吧。你要承認,看不見並不是一種美德。”

“兔子!”我再次打斷它的話,“你聽。”

兔子莫名其妙:“聽什麼?”

一種細碎的顫動從空氣深處傳來,在那裏,有什麼東西飛速掠過,形態優美。悉悉索索羽毛抖動的聲音,婉囀悠揚喉節振動的聲音,隔著叢叢枝葉清晰地傳來。兔子這才聽到看到。“一隻鳥,青色的鳥。”兔子解釋,“我不知道它是哪科哪屬的。”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也許這隻青鳥,就是哥哥的信使。

外部

隨著妮婭前行的腳步,飛船的艙室一間間呈現在她麵前。每間艙室都狹小局促,在各種儀器架和設備之間勉強安放下式樣一致的床、桌椅、個人儲藏櫃。不同字跡的即時帖和不同人物的照片,說明這些艙室的私有性。

那些字跡依稀熟悉,那些人物似曾相識,妮婭走近它們。有種模糊的情緒在它意識深處湧動,中樞反饋係統內的數據交換率陡然增加了一倍。

妮婭繼續向前方走。飛船微弱的照明陪伴著它,盡管這毫無必要。忽然,一束強光從艙壁上反射過來,妮婭本能地迎過去。

在她眼前,是浩緲廣闊的黑暗空間,沒有任何阻擋和遮蓋。遙遠的紅色恒星,稍近處的白色行星,灰暗不規則形狀的灰黃衛星,仿佛花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擺在那個位置。隻有長時間細致的觀察,才能捕捉到它們運動的證據。

婭妮向那空曠而豐富的空間跨近一步。源源不斷的宇宙輻射線,如春風般令它舒適。恒星的光照,給它疲憊的肢體注入能量。數據流交換平穩,神經電流運輸平穩,係統運轉自如,沒有任何摩擦與僵化。

妮婭伸展雙臂,生命的象征:感知、運動還有判斷,重新回到它的身上。

“啊!”它發出自蘇醒後的第一個聲音,聲音很好,是圓潤柔和的女中音。“妮婭!”它大聲叫,“妮婭!”

它隨即舉起左臂,回答自己:“我在!”

妮婭微笑,“我”的認知讓它興奮。雖然斷裂的船體,被撕開重重防護層的艙壁,燒焦的機器殘骸,這一切的狼籍使它沮喪。但它的沮喪有限,興奮卻無度。

“青鳥號”宇宙飛船,由於前艙被一顆或多顆流星擊中發生了爆炸,船體的1/3多被毀壞,主係統發生嚴重故障。救生艙來不及拋離,陪伴這死亡的飛船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數據充足,邏輯分析迅速,判斷準確。接下去要做出計劃。修複整個飛船是不可能的,它隻能盡量收集飛船上的信息,然後乘坐救生艙離開。

內部

4.佩玉

我走下橋,木屐踩在石板上,清脆響亮。鳥叫聲一下子停住了。我也停住腳步。清澈的水氣蕩漾。我聞到睡蓮幽靜的芳香。恬淡的氣息中,有脂粉的異味。我感覺到了她的存在。

她伏在水邊,呼吸急促。我的接近讓她驚懼。她撐起上半身,哽咽的聲音中有淚光盈盈:“小姑娘,讓我在你的花園中躲避。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藏在這裏。天明時我就上路,尋找我的歸宿。”

我蹲下身子,伸出手撫摸她。一個女人,柔和光滑的長發梳成環髻,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藏在柔軟的錦緞中。

“這是最珍貴的和田雪玉,3名工匠用了7年才將它雕刻出來。”隨著她的聲音,一塊石頭遞到我手中。那石頭光滑瑩潤,清涼如冰,鐫刻著複雜的花紋。“你的酬勞。”她說。

“你是誰?你從哪兒來?你躲什麼?野獸還是壞蛋?”兔子急不可待,連連發問。

“叫我佩吧。我的國家就在這附近。我是國王最聰明與能幹的女兒。國王的衛隊正在到處尋找我。因為明天將是我出嫁的日子。”佩說。她的聲音柔和如她的頭發,高貴似我手中的玉佩。

“你不想嫁直接告訴國王唄。”兔子莫名其妙,“為了你的幸福,做父親的一定會讓步。”

“不,我很想嫁。我愛我明天的丈夫秋。從來沒有人像秋一樣,給我這樣的感覺:仿佛被火烤著,被寒氣包圍著,一時在天堂,一時又在地獄。我被激越著,被窒息著,被關懷著,被冷漠著。我覺得他不是可以征服我的男人,但我卻在幻影中迷離,日日夜夜渴望他的親近。”佩的語速越來越快,她臉頰的溫度驟然升高,“他被父王邀請到宮中做客,順便拜訪我的圖書館。我們就在那裏相遇。我不像他預料中是虛榮的繡花枕頭,他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陳腐愚蠢。我們相互勉勵閱讀書架上最重要的書籍,為了書中深奧的含義討論爭辯。我第一次要跑著才能跟上一個男人的思維。”

“聽上去很美。”兔子嘀咕。“是的,那不壞,有共同語言。”我亦讚同。

我的臉上流淌過佩的目光,那是悲憫的憐惜的哀傷的目光。“你們以為愛情是什麼?我的小朋友們,愛情如果僅僅如此,它就不會讓我如此心痛,甚至要迅速逃離他才能釋放。”

“愛情是一種依戀。”我說,“是一種荷爾蒙的過度分泌。是——”

“一種本能。”兔子迅速地接上我的話。我鼓掌,這是它說過的最有理性的一句話。

佩補充道:“還是一種呼應。你們經曆過這種呼應嗎?就像是有一道電流同時擊中你們,你的痛苦就是他的悲傷,他的快樂就是你的欣喜。你們彼此惦記著,關切著,有著雙胞胎般的默契。”

我和兔子?我哼哼,對此不以為然。

“我了解他的誌向,他的追求,他的信仰。可是我不了解我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許根本就沒有份量。”佩的聲音沉下去,“那他為什麼要來攪亂我的心?”

“他也許並不了解自己對您的情感。”兔子解釋,“您要給他時間。”

佩搖頭:“沒有時間了。明天,他的父王和我的父王,就將主持我們的婚禮,並將兩個國家的王冠戴在我們彼此的頭上。明天開始,我們將被契約帶來的責任連接在一起。愛情不再重要。”

“所以……”我有點明白了,我該怎樣去評價佩的任性與疑惑?

“所以我就跑出來了。我想刺激他,讓他從這突發的事件中,重新考慮我們的關係。我不想強迫他接受我,更不想任由自己在情感的迷惑中沉淪。無論他愛與不愛,我都要明確的知道。”

“那麼你愛他嗎?”兔子口無遮擋地問。

這時,花園外響起馬群的嘶鳴,獵犬的狂吠,武士們的吵嚷,以及樹木花草被踐踏的聲音。一切都混亂不堪。

“我聽見他的聲音了,他也來了。不,我不想躲起來了。我服下這藥假裝死亡。小朋友,用你手中的玉就可以喚醒我。讓我們看看他的反應,有沒有一點愛我的跡象。”

兔子驚喊,我急忙伸出手——佩的呼吸聲驟然停止,她無聲無息躺在那裏,仿佛一朵凋謝的睡蓮。

秋到了。我帶他到佩的身邊,便走到一旁。“是我不好。”秋喃喃說,聲音隻有那潺潺的流水和我這敏感的耳朵聽得見:“我早該結束這一切離開你。那麼你的疼痛就不會如此劇烈,時間會慢慢治愈它。現在,佩,這世上我唯一的羈絆,你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的自私。然而大錯已經鑄成,我隻有以我的生命償還你的付出。”

是羈絆不是愛情嗎?我遲疑,要不要告訴他實情。衛兵們大呼小叫。兔子跳到我的肩上,瑟瑟發抖:“秋抽出了他的腰刀,就那樣一下子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此刻才飄進我的鼻腔。那是甜蜜粘稠的恐怖,一段一段帶走生命的活力。瞬間花園萬籟俱滅,隻有我的心髒還在感知中緩慢跳動。

雪玉掉進水中,化作無數潤白的蓮花,層層糾纏著生長,覆蓋了佩與秋的身體。他們並排躺在那裏,不會再有懷疑,再有漠視。

兔子責怪道:“為什麼不告訴秋是假的?為什麼不叫醒佩?”

“那無助於解決問題。”我說。

“你還是女人嗎?”兔子吼,“你怎麼可以這樣冷酷!”

係統之中從不需要憐憫,否則如何過關。我沉默,仰頭。正有片片晨曦在天際出現,夜的花園逐漸褪去朦朧的麵紗。星光一點點消失,火炬一把把湮滅,睡蓮一朵朵閉攏。佩,我會忘記你的容顏,忘記你的躊躇和堅定,以及這夏夜短暫的相逢。

外部

製定一個完美的修複計劃用了1個小時27分鍾,妮婭的計時係統精確計算著時間。這時候妮婭修好了飛船的計時係統。飛船從它毀滅一刻重新開始計時。那一刻,和妮婭的時間相差了3000年。

3000年一夢,即便有萬年保鮮的裝置,但什麼樣的人類可以承受這般漫長的黑夜?

妮婭肅然,衝到洗浴間鏡前。鏡中它銀白的鈦金衣服纖塵不染,秀雅的瓜子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它試著皺鼻子,皺不起來。神經與肌肉都不支持麵部皮膚的運動。妮婭撫摸到下巴處的暗扣,手有些顫抖。它她緩緩揭開自己的臉皮。機械骨架後麵,是與自然人大腦同樣完美的金屬大腦。妮婭望著那些排列複雜密密麻麻的線路板,想象得出微電流在其間的迅疾移動。它的思維在這種移動中產生,它的記憶在這種移動中保存。它之所以是她,全部奧秘都在這裏。

內部

5.誰在無邊夜色中逃避

“你認為佩和秋是係統製造出來的考驗嗎?”兔子問,因為得意這個判斷,它的語調十分誇張。“所以你才對他們的死亡無動於衷?”

“若不太過牽掛,太多自責,他們應該已是造福一方的國君。自作自受,有何憐惜?”

“你怎麼如此無情?小姑娘,這可不對,大大的不對!”兔子開始道德教育,“你是人啊!愛是人的天性!”

有多少罪惡借愛之名存在,我冷笑,懶得和兔子爭辯。我餓了,於是向空中擊掌。銀亮的食具被細碎的腳步端到麵前。甜膩的胭脂和冰涼的金屬飾物,拚湊出侍女的形象。她掀開食具的蓋子。熱氣“噗”地彌漫出來,熏烤我的味覺。牛肉多汁,萵苣清脆,鱈魚湯奶香四溢。

侍女悄然退下。我舉起筷子。

“你真不認為這些食物中有係統的暗示嗎?”兔子一定要在我吃飯前問這句話。

“不!”

“你隻關注在此時,在這裏。你不想想我們的未來和過去嗎?”兔子焦慮。

“如果你覺得不需要吃飯,我叫人把你那份食物拿走。”我回答。

“歐,不!”兔子終於也說出這個字。它急忙大口咀嚼一根胡羅卜,表示對食物的懷疑完全隻是一種本能的警惕。

花園與“祖瑪”已是過去景象,此刻我和兔子置身於一座雄偉的宮殿中:十二根一人不能合抱的柱子支撐著寬敞的大殿,每根柱子上都刷了金漆,用豔麗的顏料繪製出五色祥雲。柱子之間懸掛著長長的絲幕,輕柔得侍女的呼吸都能將它拂起。一張巨大的五色錦緞的絲織地毯從殿門口鋪到我的王座下。隻有掀開毯子,才能看見那華貴的白色大理石的光滑地板。二十盞夜明燈放置在大殿各處,保證殿內任何時候都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黑暗。

侍女們躲在柱子和絲幕後,除非我叫,她們絕不靠近我。她們也不說話。兔子認為這樣很恐怖,但我平靜若常。

隻是,要打發多得無法衡量的時間。這一點,到哪裏都不曾改變。大殿裏沒有晝夜之分,我們餓了吃,困了睡。情緒積極時,我就吩咐侍女們點起沉香,拿來一把焦尾琴,跟隨音樂播放器中的旋律彈奏。兔子則探險樣考察宮殿的各個角落,回來告訴我哪裏有一個戲台,哪裏有一個噴泉。偶爾,我會走到大殿外麵去。侍女們托住我的裙裾,腳步齊整地簇擁著我。我們在曲折的走廊上漫步。走廊下鮮花盛開,鶴舞雀躍。

我那麼靈巧打“祖瑪”的手,而今慵懶地捏著一柄輕羅圓扇,撲打飛停在廊杆上的蝴蝶。

陽光從廊上的竹簾間射進,我在斑駁的光影中伸展手臂。

“小姑娘,”我的兔子說,“你在長大。你會長得如佩那樣美麗。”但它的讚揚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變成老生常談:“係統下一步要做什麼?它到底是什麼——創造者,執行者還是毀滅者?”

係統不過是時間的代名詞,好讓我們儲存價值體係、道德秩序,讓我們在矛盾中為未來緊張焦慮。我們微小如塵埃的生命,憑什麼力量去猜測去質問時間?

宮殿中的生活閑散舒適,直到青鳥再次出現。這鳥兒繞梁翻飛,華麗的尾羽擦拭掉柱上的金粉,於是它就有了金光閃閃的尾巴。跟著青鳥而來的是章和娥,一對娟秀可愛的瓷人,都隻有19歲。章的聲音高亢,是易於衝動的熱血小夥子;娥的聲音婉轉溫柔,是浪漫天真的多情女孩兒。他們懇求我:“把我們藏在你的宮殿裏吧,仁慈的主人。我們正被仇家追殺。我們中的一個如果死了,另一個也不能獨活。”

我能說什麼呢?我命令侍女給他們換下逃亡的衣服,打扮成侍女的摸樣兒,混在她們中間。這件事剛剛做完,殺手們就到了。這些人沉重的靴子踐踏著地毯,汙濁的呼吸令我惡心。他們粗魯地將大殿上所有的侍女都驅趕到我麵前。我聽到侍女們嚶嚶的哭泣和驚恐的低呼。

“我們並沒有冒犯你的意思,陛下。”他們的頭領態度傲慢:“我們是洛倫和洛佐兩個家族,聯合追尋走失的族人。他們在這裏!”隨著他的聲音,我腳下的侍女們再次驚慌失措地擠成一團。

“說出你們的理由,否則,不要怪我的無情。”我撫著膝蓋上的兔子,回答他。

堅定整齊的腳步聲,從大殿深處湧出。身著盔甲手執利矛的戰士,圍住了兩個洛氏家族。

頭領退後一步,聲音稍稍謙恭:“我們兩個家族世代為仇,我們從來沒打算過合好。但佩戴我們族徽的兩個年輕人,絲毫不懂得廉恥與羞愧,不顧及家族的體麵,竟然偷偷定下終身。這是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事情。我們洛倫族要送那糊塗的青年上戰場,讓他去經受血與火、生與死的考驗;而洛佐族也打算送他們那滿腦子浪漫想法的女子參加遠洋拓荒,讓她在勞動中為自己的行為懺悔。”

“愛情是沒有罪的。你們不能放下家族的恩怨,祝福他們嗎?”我起身問。鑲滿珠寶沉重的王冠壓住我的額發,我的身體高大豐滿,我的聲音嚴厲肅殺,我是這世界的主宰,左手握了時間的紡錘,右手拿著空間的紗團。

那頭領並不懼怕我的權威,朗聲道:“陛下,你的說法並不全麵。愛情是沒有罪,但愛情的雙方卻是有罪。我們教育他們要愛父母,愛家族,愛國家,可他們為了彼此一時的歡愉,拋棄高齡的父母雙親,增加兩個家族間的摩擦矛盾,把公民該對國家履行的職責忘得一幹二淨。愛,要愛的正當,正當的時間、正當的地方、正當的人,這樣的愛情,我們當然會祝福。但現在,我們隻有詛咒。退一步講,今天我們讓他們逃脫自立,他們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脫離了家族,他們靠什麼去生活?他們的浪漫愛情到時候隻能是束縛的繩索,捆綁的鐐銬。愛得適當,能成就人;愛得不當,隻能毀滅人。”

“這一切的根源在於你們兩個家族的世仇。告訴我,有什麼樣的矛盾不能化解,什麼樣的恩怨不能了結?”

“陛下,這不是您依靠善良意願就能解決的事端啊!”另一個聲音響起,蒼老而憂鬱,是洛佐族的首領。“您見過貓和老鼠遊戲嗎?您見過蛇和小鳥在一個巢穴共居嗎?您見過大海上漂流的沉船中,人將自己的肉割下喂逃生出來的老虎嗎?洛倫和洛佐最近相安無事,並不說明我們已經忘記沿續幾百年的仇恨、對方給的恥辱、還有灑在失去土地上親人的鮮血。陛下,把這兩個不曉事的年輕人還給我們吧。否則,我們不會離開這裏,哪怕陛下將我們碾成肉泥。陛下失去了視力,但是請不要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正要為這老人不敬的話語假裝生氣,章和娥,從侍女們中站起。“不要難為陛下,伯父。”章說,“我沒有您想到的一半多。我隻知道娥她是我的生命,我們不能分離。我們可以到很遙遠的地方去,和任何人都不交往,不打擾不危害任何的人,隻要讓我們在一起。”

“你這愚蠢的孩子,你還不趕快過來。你要讓你白發的老父親活活氣死嗎?”

章和娥,磨磨蹭蹭走出侍女隊伍。我感到他們纏綿依戀的目光,久久不能從對方臉上移開。“父親,以後請你記得我。”娥說,“我不會再有別的愛人了。章從前和將來都是我永遠唯一的愛人。”

他們拉住手,向那大堂的立柱上撞去!

所有的辯解和爭執不再有意義。時空的停止也阻止不了章和娥頭顱的破裂。當空氣中的血腥味道再次飄進我的肺部,我驚恐地扔下王冠逃入後宮,從此不敢再去大殿。兔子告訴我,侍女們擦洗了三天,才將地毯上的血跡清洗幹淨。但是當她們掀起地毯,那雪白的大理石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怎麼也還原不了本來的麵目。

外部

第一具屍體在飛船下層貨艙的廢墟中發現。屍體噴出的血液染紅了他周圍的一切。那褐紅的已經冷卻的顏色,瞬間降低了妮婭的興奮感。她總共在飛船上清理出2具整屍,19段無法辨認部位的肢體——幹薄瘦小的人類遺骸,殘存著被撕裂時候的痛苦掙紮。圍繞飛船的垃圾中也許還有更多。

妮婭走到飛船斷裂的地方。白色星球上,萬裏冰原仿佛平滑的鏡子,閃動恒星之影。

目的地搜索完畢。精確掃描完畢。飛船報告。信息波平靜地送到她的中樞係統,她絲毫不為所動,等著下一個報告——

27個居留點,仍然不存在生存跡象。

請選擇輻射投入點。

她愣住,機器的身軀在這一刻,竟然劇烈地顫抖。

記憶中飛船遭遇轟擊的一幕,霎間清晰如就在眼前發生。

內部

6.等待太久會忘記目的

我拍醒兔子。現在它已經有8420克重,我放棄了拽住它的耳朵將它提起的習慣。“怎麼了?怎麼了?”兔子跳叫起來,“又有什麼人來找我們嗎?”

“不,是我要離開這兒。”我說,打開攢緊的手心,“祖瑪”的銀鑰匙映入兔子眼睛。這家夥發出驚喜的聲音,“你居然還留著它!我的小——啊,不,我的姑娘,你真有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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