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1 / 3)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外部

妮婭睜開眼睛。空洞的黑暗冰冷靜寂。它有2.5秒鍾意識延遲,對所處方位毫無感知。隨即,光敏電容將映入眼簾的光線轉換為電流。瞬間,電流就送入它的記憶與中樞反饋係統。係統內部,一個特別波段的電磁波因此發出,遊走它的整個軀體,與感應係統、運動係統、能源係統等各係統之間迅速產生微電流交換。它的意識逐漸清晰,有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環境溫度零下76℃,本係統完好度65%。

內部

1.祖瑪

“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空中撞擊。被灼燒的空氣,迅速傳遞過來相關的信息——那是兩隻熱得通紅的鐵球,本局最後一對球。我急速轉過頭,滾燙的氣浪擦著我的臉頰湧動。隨即有清脆的金屬片聲“叮叮”響起,我得到了8679分。

“為什麼!為什麼!”兔子歇斯底裏,“為什麼你每次都能夠擊中!”

“接下來你該說‘怎麼一個瞎子打得比你還準’,”我冷笑,“你用不著每局過後都提醒我,我什麼都看不見。”

兔子跳過來。射擊平台很輕微地顫動——木製台麵在它四足的重量下壓出一個個凹坑,隨即又被彈回。這一壓一彈間,空氣中出現了小小的渦流,被我皮膚上微小的汗毛捕捉。我向左疾走,避免接觸兔子毛茸茸的身體。

“別躲著我,小姑娘。”兔子喊,“我不是成心要挖苦你。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真的從沒見過有人玩‘祖瑪’玩得這麼出色。”

我依然向左走。平台盡頭的機器很大,占據整個空間的大半。因而我輕易就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我伸出手去。操作杆在機器下方5點方向。我摸到操作杆左邊的出幣口。那裏有三枚交子,都是三角形,兩麵都雕了一個長了長角的鹿頭。我掂掂那交子的重量,是銅的,看來今天的成績並不好。猶豫幾秒鍾,我將交子一一投入操作杆右邊的進幣口。然後,猛地拉下操作杆。機器中發出“嘩啦啦”重新洗球的聲音。

我立即跑回射擊位,找到銅製獸頭:左手握住獸頭的獨耳掌握方向,右手放在獸頭頂部的突起上準備發射。當我的右手按下時,獸頭永遠張開的嘴裏就會噴出球來。球的顏色會提前顯示在獸頭頂的一塊頭皮上,這功能對我純屬多餘。獸頭對麵3米處的空間中,機器將在2分鍾內投放200個球:紅色沉重灼熱的鐵球,綠色輕柔而粗糙的草球,白色凍得結實的雪球,黃色光滑的木球,藍色裹在膠囊中充滿彈性的水球。這些球在空中排列出不同的圖案。我必須用獸頭中的球打擊這些球。隻有在獸頭發出的球與被打擊球顏色材質相同的情況下,這些球才會成對地擊落在地被機器收走。機器會根據我在2分鍾內打落的球數給我記分。

兔子認為這是一個複雜而艱苦的遊戲。5種顏色的球在空中排出複雜的圖案,令人眼花繚亂,再要注意獸頭中球的顏色找出相同的球的方位,這的確會叫人措手不及。

但我不必看顏色找球,因為我看不見。我所依據的是我的感覺:熱的、冷的、光滑的、粗糙的……它們在空間中的性質如此涇渭分明,輕易就暴露了它們的位置。和兔子相反,我是先按發球再找位置。在球將離開獸頭的一刹那,我就判斷出這個球的屬性,然後調整它的方向放出它。這不難,但是得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玩。”兔子嚷嚷。雙人玩得分加倍,因為那將增加遊戲的混亂性。

“你最好走開。”我不客氣,“否則我贏不了拿你做辣子兔丁。”

兔子的胡須都在顫抖,氣憤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和一個朋友說話呢?你怎麼……”

“住嘴!”我喝道,“別出聲。”

機器中有無數聲音轟鳴,發出“庫卡,祖瑪”的神秘咒語。

那些球開始投放了。我能聽到、嗅到、嚐到、觸到,就在我的麵前,200個球源源不斷湧入1立方米的空間。我放出了我的球。

空中不斷響起球被擊中的聲音。鐵球落地,草球綻開,雪球融化,木球彈跳,水球粉碎。這是最難的一關,外界的刺激來得又快又狠。我陶醉在繽紛眩亂的球陣之中,神經末梢異常興奮。

忽然,萬籟寂靜,空氣中的種種異端全部消失。隻留下我依然敲擊著獸頭的顫抖的手。但是獸頭中再沒有球出現。

我愣住,瞬間神經遲鈍,意識喪失。

“兔子,”我不由得惶恐,叫:“兔子!”

“來了。”兔子立刻跳到我的肩膀上,它堅硬的胡須擦拭我的臉頰,十分激動:“你感到不安了?你需要我了?”

“去死!”我對兔子粗魯地喊,“我得分了嗎?”

“還沒有。真奇怪,難道機器出問題了?”兔子不安。它在我肩上立起來,兩條腿艱難地保持住身體平衡。

我的手離開獸頭。手心有些微汗跡,我把它抹去了。機器不會出問題,我相信這一點,就像確認自己的視覺早已不存在。

果然,機器抖動著發出悠揚的號角聲,這是我從未聽到的過關音樂。

兔子遲疑了幾秒鍾,才哽咽著說:“你沒有分數。小姑娘,機器的分數值全部回零了。”

我打到滿分了?我走到機器的出幣口前摸索。那裏放了一把鑰匙。鑰匙有我的中指那麼長,銀質,鑰匙上的鋸齒特別光滑細潤。

兔子說話總是不合時宜,這會子它又大驚小怪:“一把鑰匙!天啊,一把銀鑰匙!它是開哪道門的?這裏有其他的門嗎?”

我把鑰匙放進衣服左邊從上往下數第3個兜裏。我要離開了,這多少令我惆悵。因為“祖瑪”真的是一個非常消遣時間的遊戲。

外部

周圍世界在可見光波段依然黑暗,但視覺的紅外感光和紫外感光功能讓妮婭看見了弧度完美的圓形牆壁,以及牆壁間鑲嵌的各種儀器盤表。它伸出左腿,接著是右腿,僵直地走出幾步,腦部後的感光區映出影像——長方形豎立金屬龕,占據圓弧2度,邊緣鑲嵌122個紅外感應點。

妮婭的記憶中立刻浮現出對應資料:緊急救生艙,又稱萬年艙。該艙室拋入太空中一萬年都會運轉正常,保護艙內的任何形式生命體不受損害。

妮婭蹲下身子。合金材質的地板上有防滑槽。它敲擊地板。地板發出沉悶暗啞的聲音,而四下裏依然一片靜寂。妮婭站立,感光係統在頭上盤旋。弧壁上有個溫度較高的區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它走過去。區域中的高溫部分,正好是一隻手的形狀。

左手。妮婭第一反應。它舉起左手,輕輕扣上,正好完全覆蓋,1微米的誤差都沒有。

任務已啟動。重新搜索目的地反應——信息從手掌下傳來,清晰無誤地送入腦部。

目的地情況?妮婭的意識自然反問。

無反應。建議增強搜索功率——那外來信息回答。

同意增強。妮婭確認,條件反射般。

弧壁中部亮起一圈可見光,光亮度很低,剛剛可以讓妮婭辨認清楚環境。天花板與地板下,有機器開始運轉,發出頻段極低的電磁波,環境中的高能粒子輻射量立刻增加20%。

內部

2.兔子

兔子在我打“祖瑪”第9級第7關時出現。它冒冒失失地帶進一股冷風。被“祖瑪”球攪動的空氣漩渦頓時散亂了,我辯認不清它們的狀況。球紛紛掉落在地,發出一片一片連續不斷的撞擊聲。計數器哀鳴著,始終不曾有表示分值的輕快音樂響起。這是我熟悉“祖瑪”以來所經曆的最大失敗。我不能不對兔子發怒。

“滾出去!”我吼叫,“你給我滾出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兔子驚慌失措,音調高低不平地重複了十幾遍。我聽得到它上下齒之間斷斷續續磕碰的聲音。它的上齒一定比下齒長得多。它在我的憤怒情緒中喘息,完全不明白它給我帶來的損害有多大。

我沒有更多的解釋給它:“我不願意你在這裏。”

“可為什麼?我是你的朋友。”兔子跳到射擊平台上。它的動作很快。當我捕捉到它在空氣中的行動軌跡時,它的氣息已經清晰可聞。毛茸茸肉的味道,幾乎令我嘔吐。我倒退兩步。“別躲著我!”兔子哀求,“我是你的朋友。我走了很遠的路才看到你。啊,你不知道我見到這世界上最後一個人有多高興。”

我站定深呼吸。空氣中的凹陷說明這隻兔子並不大,甚至還有點瘦弱。它身上附著了奇怪的我不熟悉的味道。

“你從哪裏來?”我需要鬆弛緊張的神經,以便再擊能順利過關。兔子的存在倒是個好消遣。

兔子有點口吃:“我從哪裏來?我走過一段很長的路。啊,你讓我緊張。我想想。”它坐下來,將前腿搭在耳朵上,似乎它耳朵中的絨毛可以幫助思索。“我穿過巨大的冰川,穿過荒漠。那裏的沙子就像天上的繁星那麼多。沙子把我每一根雪白雪白的毛之間的縫隙都填滿了,沙子把我的嘴巴也堵上了,沙子把我的眼睛也封上了。我被沙子拖著,我被沙子裹著,我被沙子變成了沙子。”兔子一邊說,一邊悉悉索索抖動它的身體。它的毛發摩擦著,發出沙沙聲。

“沙子。”我伸出手。有個微小幹澀的東西落在手心。它幹燥而粗糙,體內的水份都在表麵結晶,是唯一的銳利。

我捧著這粒沙子,呼嘯在沙海上的風從我手心旋升,沙浪此起彼伏從我手心擴散,我的雙腳陷入沙中——柔軟的沙,卻堅韌地托住我的身體,我沉沒著,但永遠無法觸及沙的底部……

“後來呢?”我問。聲音陌生得不像我,充滿好奇與渴望。

“後來我進入了一片沼澤。到處泥混著水,水和著泥。泥水的深部散發著臭氣。如果我不使勁兒跑,我就會被那些泥水吞掉,也變成一團爛泥巴。”兔子察覺到我態度的改變,語調舒暢了很多。“啊,對不起,小姑娘,我發現你是看不見的。”

我淡淡點頭:“視覺對我一無所用。”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兔子有點歇斯底裏,它的聲音斷斷續續尖利起來:“天啊,你對自己看不見東西不感到沮喪嗎?”

兔子的語調讓我厭煩,我抓住它的耳朵將它提到半空中,它實在是隻瘦弱的兔子。“248克,”我嘟囔,“加一點燕麥菜,我可以吃兩頓。”

“啊,不!我是你的朋友,小姑娘,莫要嚇唬我。”兔子在我手上扭動,我放開手。它跳到地板上,發出很大的聲音。我想它踩到了什麼東西。

“一個球!”兔子呻吟,“這兒有一個球。它扭著我的腳踝了。這個球——”它的嘮叨戛然而止,隨即響起牙齒切割東西的細碎聲音。這聲音使我煩燥。我喝道:“你最好住嘴!否則我烤了你!”

“可這巧克力球,它太香甜了。我不可能抵抗它的誘惑。一個脆皮香草杏仁巧克力球!”兔子委屈地解釋。

“我不管。總之你別出聲音打擾我。我要打過這一關。”我重新回到射擊位上。

兔子果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空氣中的巧克力味道卻越來越濃鬱。我猜它一定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將那巧克力球舔化了。

這一次很順利,我不費吹灰之力就過了第9關,獲得一塊印了頭像浮雕的銀圓。這是“祖瑪”係統對過關者的二級獎勵。我用銀圓與大機器交換到一筒茶葉、一串臘腸、一罐油脂、5公斤大米、2.5升清水、100克綜合調料、3捆青菜和一袋土豆。兔子看著東西絡繹不絕從大機器中吐出,先是驚叫,轉而哀鳴,漸漸地麻木了,最後它竟然問:“就這些嗎?為什麼沒有胡蘿卜?”

胡蘿卜?紅色的圓錐形植物塊莖,多汁液,汁液有點苦味。不,大機器從沒有供應過胡蘿卜。

兔子為胡蘿卜遺憾了幾秒,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它的問題多得像空中翻飛的“祖瑪球”。我不能回答它。我把收獲品裝進帶軲轤的箱子裏,拖著它走。兔子鑽進箱子中,機場檢查官的腔調:“沒有違禁品。但這是什麼?一個不明用途的鐵管子。還有一個塑料盒子。啊,這是一塊肥皂!”兔子激動:“肥皂!這居然是一塊肥皂!”它跳出箱子,飛奔而去。

肥皂是我闖過“祖瑪”第2關獲得的戰利品之一。我一直保存到現在。箱子裏還有不少東西。畢竟我玩“祖瑪”玩了那麼久。不過我早晚會與“祖瑪”告別。沒有玩不到頭的遊戲,“祖瑪”也不會例外。在“祖瑪”之前,我玩過“超級迷宮”與“找寶石”,在“祖瑪”之後,還會有什麼別的遊戲我可以參與。

這所有遊戲都隻是為了消耗我的精力,打發那多得不能饋贈出賣的時間,直到哥哥出現。等待哥哥,這是我在“祖瑪”係統中唯一的目的。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讓這目的顯得有趣而已。

“你的哥哥,他真會來嗎?”兔子問。洗過澡後,它渾身都散發著薄荷味道,而且皮毛光順滑手。因此我允許它跳到我的胸膛上,臉湊近我的臉。

“他會來。”將身體平放在鋪了厚厚麥秸的地板上,放鬆擊球時繃緊的神經與骨骼,我任由自己不感覺不接觸。

“你肯定?這個地方,我覺得從來就不會有人來過。它在世界的盡頭,最偏辟最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在這裏。小姑娘,你從來不認為你在這裏很奇怪嗎?”

“從來不。是哥哥帶我來的。他讓我在這裏等他。他會帶我去治療眼睛。”我想不起哥哥臉的輪廓,他的氣息與味道也很陌生。但當他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會認出他。

“那就好。”兔子輕輕歎了一口氣,竟然口氣憐憫:“可憐的小姑娘——”它吟唱道:

“你不知道世界多麼美好,

看不見花兒的顏色還有愛人的笑;

太陽西邊升起月亮東邊落下,

像棉花般的白雲地上飄;

建築雄偉山河壯麗,

全世界的人修一座塔兒直衝雲霄!”

外部

一束紅光從壁間射出。紅光慢慢變粗,展開立體的激光全息圖像——50米長15米寬的銀白色太空飛船,船體上刻著金色的“青鳥號”三個字。船體兩側,各掛3個桔紅色的救生艙。

我在哪裏?妮婭問。手掌下微微的熱,和它的心髒一起起伏。

左船弦外的一個救生艙立刻呈現半透明狀,裏麵站著一個女性生命體——正是妮婭自己。

其他人在哪裏?妮婭的記憶中,這樣一艘飛船起碼應當有20名船員。

沒有答案。救生艙與主艙之間的氣密門緩緩滑開。

內部

3.聽飛鳥掠過天空

門在樓梯的下麵。我知道。它就在那裏。前進、左轉、右轉、下樓,我將觸摸到門上金屬的門把,然後,左旋。一個更大的房間,一個更有挑戰性的遊戲就會出現在我麵前。一個新的係統。沒問題,我會很快適應它。

“為什麼會這樣?”兔子的邏輯不接受“它就是這樣存在”的事實。“一定有什麼原因,說不定是陰謀是詭計是罪惡,要有懷疑態度!”兔子語重心長,“你為什麼在這裏?我為什麼在這裏?係統是什麼——創造者,執行者,毀滅者?”

“少想一點,你會胖些。”我說,慢慢繞過大機器。我行動非常緩慢,並不完全是為了要感知空氣的密度、溫度和壓力,最主要的原因是時間太多了。

當時間的流動失去所有意義,我寧願自己的心髒也停止跳動。

可我還得去打開那道門。“祖瑪”已經通關,它不會再給我提供食品與水。而為了與哥哥的約定,我必須生存下去。

空氣流動,斜前方產生一個微小的渦流,那裏一定是走廊的位置。我轉過身,平靜地向那裏走。兔子跟在我身後,“你等等我。你打算離開我沒意見,可你總要帶點什麼。一把刀怎麼樣?天知道前麵有什麼。”它叫,跳進箱子裏製造出很大的噪音。我不理會它,保持我腳步的連慣性和方向性。身體兩側的空氣狹窄而局促,有一種沉悶的味道。我置身走廊中了,注意前麵的拐彎就好。

兔子踉踉蹌蹌跟上來。它拖著一把很大的裁紙刀。刀背與地板摩擦出連續遲鈍的聲音,刺激我的神經。我不得不伸手到口袋裏找一塊棉花把耳朵堵住。我的手碰到一件陌生的物品——橢圓光滑富有彈性,有機塑料材質,直徑10cm。我摸索著它,頭腦中閃過一些淩亂的分辨不清的影像。手指碰到它的一個微凸,耳膜上忽然震動,極強的旋律從外部刺過耳膜,一直抵達我的神經中樞。

這東西原來是一個音樂播放器。這首歌的名字似乎是叫“在黑暗中哭泣”。我再次碰那個凸起,歌聲消失了,世界回複原本的寧靜。除去視覺,我的每一個感官都通暢舒適。

“看”——並不是那麼必需的技能吧?

穿過走廊,走下樓梯,我站到了那扇門前。兔子趕到我背後嚷嚷:“門!你怎麼知道這兒有門!門把手上有鎖孔!太老掉牙的設計。那把鑰匙,你得到的那把鑰匙,快拿來開鎖。”

我捏住那把銀鑰匙,正要拿出來,但又改變了主意。線索不一定在本關才能使用。Key應當在最關鍵的時候發揮功效。我直接伸手去擰門把。門把“哢嚓”一聲就鬆動了。

門開。濕潤的空氣撲打在臉上。我跨前一步。兔子緊跟著。然後,門“啪”地自動關上。“天啊,這不會是一個陷阱吧?”兔子呻吟,“那麼黑,我看不見。你在哪兒,我的小姑娘?”

我拽住它的一隻耳朵。濕潤空氣中布滿長長的一堆一堆的物體。物體本身有很多形狀不同的縫隙,將空間分割成不規則的許多塊。有些塊很大,可以容我帶兔子通過。

光滑的地麵慢慢凸凹不平。濕潤的空氣漸漸潮濕。有清涼的風拂過臉頰。風裏,香甜、澀麻、辛辣、酸苦……各種氣味紛至遝來,刺激我的感官。我站住。四麵都是聲音:液體潺潺流動,不斷碰撞阻擋它的石頭;小動物啃食著植物的枝幹,不時發出心滿意足的鳴叫;植物的枝葉互相摩擦、拍打,有幾片葉子悄悄掉到地上,激起一片微小的塵埃。

兔子驚呼:“天啊,這是——”我粗暴地打斷它的話:“住嘴,我自己會判斷!”

這是一個新的所在。空間中的溫度極不均勻,大多數地方溫度較低,但有些地方溫度很高。高溫處,火焰“呼呼”嘶響,那應該是一個火炬。

我抬起頭,頭頂的壓力感那麼鬆弛,顯示在我頭頂的空間極其廣大。

這空間所有波段的電磁波正以每秒30萬公裏的速度平穩穿透我的身體,作用於我的感官,經過我神經的還原,將外界世界的影像反映在我的腦海。

如果我的還原體係出了問題,那我就永遠不能了解真實的世界。但即便我沒有任何缺陷,我所了解的世界也隻能是我的還原體係可以翻譯的世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