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衝和徐麗立在房門口，呆望這個煙霧繚繞、淩亂不堪的房間，一股刺鼻的煙味將他們擋在了門外。桌上的電腦屏幕是亮的，煙灰缸裏還有未熄滅的煙蒂。再看文波，三個月來的變化可真大，胡茬滿麵，留起了長發，頹唐、消沉，跟以前判若兩人。
文波見兩個人不進來，這才發現他們手裏還拎著禮品，也才想到要去開窗通風，忙道：“進來吧，客廳裏冷，衝衝也是煙民啦，應該不會介意的，嗬嗬。”
“我戒了呢。”夏衝有口無心地應了句，倒顯得特別不給麵子。文波招呼他們進屋坐下，自己側身坐在床沿上，看了看夏衝，又看了看徐麗，兩個人拘謹得要命，屋裏空出幾秒尷尬的靜默。
“你們這是路過呢，還是專程來看我？”總是要有開場白的，“或者有事？”文波的目光停在徐麗身上，她一直低著頭。
夏衝接了話：“哥，也沒什麼，我今天帶徐麗一道來，就是看看你。”
“哦，你們早就認識？”
“嗯，不過要不是在醫院裏又碰到，也不曉得這層關係。”
“是是，這世界太多料想不到的事，傷好多了吧？”
“嗯，腦震蕩，現在已經沒事了。”
房間裏隻聽哥倆兒在聊，話題就是身邊事，卻如同聽家長們談論自己的小孩。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一切都是個空，但願人長久吧。”
“我也是後來才聽她說，她一直在寇誌明手下做事。哥，你可以想象一下，其實她也是被人利用。”夏衝的語氣似在開脫，仿佛理虧於人。
“都過去了，不說這些了吧。”文波低下頭，零亂的額發掩著因痛苦而奮力緊鎖的眉宇，待稍事平複後，他低沉地問道：“衝衝，假如你是專程帶她來向我道歉的，那就不必了，我都已經了解了，這事不怪她。”
徐麗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已完全看不見麵部。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說了……但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那天徐麗就在門外，是她打電話報的警。”
“哦？不是那個記者嗎？”
“都打了，但徐麗在先。”
“哦，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應該謝謝徐麗了。”話說得好勉強、好酸楚，文波自己沒意識到，其實他潛意識裏是在抱怨，索性還不如就別報警了，因為即使不報警，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
“還有，寇家父子的那一大筆遺產，其實我出事前早知道。”
“嗯？那你又不早說？”
“唉，現在這不後悔了嘛，隻怨當時沒意識到。”
“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媽出事前跟寇誌天見過一麵。”
“啊？”
“哥，其實這事在我心裏憋了三個月了，再不講出來，我要崩潰了……可我要是講出來，你也別怪我了，我知道錯了好嗎？”
“嗯。”
“媽出事前的一個周末，我和爸都在家，有電話打來，媽接的。我和爸都不知道是誰的電話，她接了電話後就出去了，隻跟我們說去見一位老工友，但回來後她有些不對勁兒，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後來背著爸跟我談過兩次，一次沒頭沒腦地問我，姐跟文波哥拗斷有沒有可能？我問為什麼要拗斷，她說姐的大事要能聽她的，那我們就變成大富人家了。我說想都別想，姐的大事你才做不了主，反而會恨你一輩子。這事換我還差不多，我倒不介意找個富家醜女做媳婦。”夏衝一臉凝霜，說到這兒，忽又不安地瞅了眼身旁的徐麗，自覺話多豁邊了。
“你是說，她去見的人就是寇誌天？”
“嗯，媽聽我這麼一說又問我，假如可以富到家財一百多億呢？我隻當她在講笑話，回她說，那就不同了，那就非得給姐洗腦不可了……媽第二次找我談這事，緊張兮兮地跟我說，那天她是瞎講講的，關照我不要告訴爸，而且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讓姐回來，我當時都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她又提這事，我還是當她在講笑話。”
“這麼說，伯母自己也有預感的，看來寇誌天當初是想收買伯母，失敗後才動了殺念的。”
“嗯，現在回想起來就是這樣……媽後來真出事了，我猜跟姐有關，所以心裏恨姐，卻把媽的話忘到腦後……我好愚蠢，本來應該阻止姐回來的，我對不起姐，還有文波哥。”夏衝說著說著竟失聲痛哭起來，用雙拳交替捶打前額，徐麗見狀從沉默中猛然醒來，撲上去捉住他的雙手。
“衝衝，不要自責了，這事換誰也猜不透，回過頭看明白了，後悔已經沒用了，都過去了，還是要盡早放下思想包袱。”文波安慰著夏衝，卻忘了自己更放不下，“不過有件事我一直都琢磨不透，寇誌天被他弟弟幹掉之前，曾經跟你姐一道離開那間辦公室單獨談過，回來後態度就來了個急轉彎，既然徐麗當時在門外，有沒有看到些、聽到些什麼呢？”
“其實，我真看到了。”徐麗終於開口了。
徐麗接下來要告訴他們的，與那天的神秘十分鍾有關，那十分鍾在文波的心裏始終是謎，成了真相的斷層，卻恰好被徐麗的所見所聞無縫彌補了……
那天徐麗被擊暈後，就被扔在樓梯間無人過問。她躺在黑暗中不省人事，不知過了多久，醒來發現自己滿頭滿臉都是血，回憶剛才的情景，斷定燕無痕一行三人已被擄上樓去。於是她艱難地扶牆站起，踉踉蹌蹌爬上樓去想探個究竟，上來後，便躲在門外看到了寇誌天辦公室裏發生的一幕，看到了被五花大綁趴在地上的夏衝。
不一會兒，她看見寇誌天領著燕無痕要出來，就想找地方躲起來，可走廊長得要命，隻有一間辦公室的門是虛掩著的，於是她急閃身進去，以為安全了，可沒想到寇誌天一行三人恰恰朝這一間走來，情急之中她躲進了衣帽間，隻差一秒，就會被貓在辦公桌下擦完椅腿正要起身的清潔工看見。她定下神來四周一看，才發現這間辦公室原來是寇傑用過的，衣帽間裏掛著的全是寇傑以前穿過的正裝，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不一會兒清潔工被寇誌天支走了，衣帽間門外傳來寇誌天和燕無痕的對話。
“什麼交易？現在你可以說了。”
“很簡單，既然你可以關我一個人，那也完全可以把我們四個人關在一起，你不會計較多了三張嘴、每天三頓飯的，哦？”
“那倒是，這麼說你答應了？”
“先說，你答應我了嗎？”燕無痕顯得異常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