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預約
天黑之前
天空撒開網，打撈
夕陽的碎片
編織一盞盞星燈
照耀還未明確的方向
在失明前，城市的鳥
也在尋找，那些被高樓大廈
掩藏的樹，那接近
窒息的巢
北風，拖著冰涼的黑紗
覆蓋過來。憂患的樹
和那些鳥，明天和明天以後
往哪裏遷移
街燈亮起，我思考著
接近一個理由，就可以
放下許多瑣碎的事物
走完天黑前這段路
骨 頭
有時候，輕的可以飛
一寸光陰一寸浮雲
是你飄搖的一對翅膀
像一隻蜻蜓，飛過遼闊的水麵
向上，飛到一定高度
眩暈了，自己的身影
有時候很重，像塊石頭
像一段念叨因果的經文
像一句家鄉的俚語
像你不能承受的過去
在無法移動的滄桑裏
啃食另一塊骨頭
大多時候，你就是
躺在寂靜的天空下
一塊默默無聞的骨頭
蛻 皮
時間在你蒼白的臉上
一層層剝落
那拔節的痛，裂開
經世的傷痕，無法縫合
成為你翹望的眼
陽光裏栽種的風霜
和災難，從根部由內凝結
在枝椏之上濃密
那孤寂的淚，摩挲
一圈圈幸福的年輪
秋風中，色彩褪去
枯死的思想也會凋零
也會在春天裏
長出新的芽孢
果 子
你撫摩過的溫暖
是親手攀折的春天
火熱，在秋風的口袋
暗地裏收藏
唇，優美地張合
石頭開花的誓言
是血液裏流淌的溪水
喚醒，流浪的村莊
那條絲巾在山歌的聲帶上
飄蕩了多少年，還是
擰不開我暗啞的喉嚨
斑駁了一棵樹影
一個輪回，濃縮的
那點酸那點甜
把我脫節的骨髓
一點點吞噬
惑
把燈熄滅，可以看見
鏡子裏的花朵
在暗自流淚
那條草叢裏蟄伏已久的路
等我熟睡的時候
想悄悄溜走
白馬的蹄聲，病怏怏地
啃食霜凍的車前草
並不打算跨過那道山岡
落荒的鳥，叼來家鄉
一塊枯黃的秋，隨處丟棄
然後拍打我透明的窗
寂寞的靈魂，不敢入眠
生怕早晨，無法完整地
進入我清醒的內心
霧裏的鳥
落日的光，軟軟地
回到眼前，幾隻返巢的鳥
在寂靜的黃昏，唧唧喳喳
相互傾訴
在夜的邊緣，幾片葉子
像是盛不下沉重的黑
帶著微涼的靈魂
撲騰著羽翅
那清脆的聲音，像一盞燈
擦亮了滿樹的寂寞
把一天的飛翔，在枝頭
輕輕放下
深秋的霧，輕的
像一張薄紙，風一吹
淚滴，就穿透了思念
順著老家的窗欞
掉了下來
隻 是
一片天空，可以放牧
自由的羊群，正如
口中含著溫熱的誓言
隻是，沒有輕易打開
一片葉子，可以寄存
分離或隔膜的話題
回憶的紋路，纏繞抽絲
隻是，被一再追問
一些水草枯了又綠
一些蠶繭破殼的寓言
孤獨成為惑的細節
隻是，需要時間證明
城 市
星星散落一地
世域的黑幕被縫補的斑斑駁駁
搶占眼球的高嶺
築蜂窩的巢
反抗古代的鬥士
在旗子下蜂擁而至
為自由而禁錮自由的鎖拷
為理想而鬥爭理想的鬥爭
以太陽的名義以地球的名義
在寸土上開荒和種植
文明的花朵
傾倒物質垃圾和排泄精神廢氣
白晝尋找的果實
黑夜寂寞裏吞食驚疑
四處躲藏動物的屬性
繁殖群聚的讚美和標榜
建築追趕鄉土的寧靜
高價培植生存的苗圃
在縮小的距離中拉開陌生
養優富足肢體和高昂的視角
災難在各種科技的創造裏
難以預測且紛至遝來
哪怕一句謊言
足以讓生命紛紛脆弱
無限向下向上由內而外
種族極端和各種主義的呐喊
從這裏出發回到這裏
堆積廢墟拉響文明的警報
一夜深秋
風，急著趕往下一個去處
把雨留下。秋在濕身後
一片片從樹枝飄落
天空，並不遙遠
此刻，具體得觸手可及
那曾經放牧的草原
被一場深刻的雨淹沒
愕然的夜，來不及隱匿
披一件褶皺的衣服，循著
最後光線的間隙，四處遣返
殘留的體溫，被扣子鎖著
在胸腔裏舞蹈，同時
惦記著，那些暗巢蓄冬
或是南飛的鳥雀
秋 雨
（一）
安靜的像一場落寞的雪
溫熱的鼻吸，可以聽到
發絲飄逸的漣漪
那漫過來的，除了天空的灰
還有淌入我敞開的胸襟
那微涼的水
（二）
微風掠過紛飛的塵粒
在樹叢裏收攏翅翼
秋天轉身的記憶
在濕潤之後，逐漸清晰
且靜謐地，獨自輕盈
我緊握手裏的，不僅僅是
一段溫暖的時光
（三）
把思念的陽光收藏
換給我，一段風的聲音
順著你示意的方向
找到遠山的凝望
雲霧嫋嫋升起，目光
接近迷蒙的幻影
和雨水相擁，濕漉了
敞開的心思
（四）
一路的歌吟，跋山涉水
青翠的念想，逐漸
飄落成枯黃的葉
伴著，那抽絲的痛
在抵達手心之際
瞬間，融化成
幸福的淚水
路
腳印誕生
意識起點的端口方言方語
傳承的夢發光
散落方向的各個出處
沿痕跡延長
山村通往城市的出口
人流彙聚趕往夕陽的集市
懸崖和荒漠，冰雪和烈日
在每個端點等候
天空飄蕩的地平線
大地流淌的江河以及海
無法收留奔騰的誓言
唯有夜張開虛掩的門
等你入眠
螞 蟻
穿越時間放大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