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阿才很好奇。
“一袋麵。”
“一袋麵?什麼麵?擔擔麵?”阿才覺得有點費解。
“麵粉的麵!”
“哦,你是哪裏人,怎麼管麵粉叫麵呢?”
田老師沒有正麵回答阿才的問題,隻是衝他笑一笑,又拍拍他的腦殼:“收好你的寶貝。”
阿才沒想到田老師會這麼處理問題,他突然對眼前這位目光敏銳、說話動聽的新體育老師產生了奇特的好感,他趕緊將小瓶子藏在書包的最深處。
“好了,你該回家了。”田老師拍拍手,搓掉手中的沙粒,“要不然,你媽媽會著急的。”他又抬手看看自己的表,“哎,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為什麼你要送我回家?你想跟我媽媽解釋?”阿才一邊走,一邊瞪大眼睛,抬頭仰望人高馬大的田老師。
“算你聰明!”田老師拍拍他的頭。
聽田老師這麼誇他,阿才心裏美極了,走起路來連蹦帶跳——他也隻有連蹦帶跳才能配合得上田老師那大步流星的步伐。
“你當過解放軍嗎?”阿才覺得田老師身上有一種特殊的男人氣質。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憑什麼?”
“你的模樣,你走路的樣子,還有你的眼睛!”
“你都快成小偵察員了。”田老師笑起來特有魅力。阿才在他身上不僅感受到一股濃烈的男子漢氣質,而且還隱約體會到一種類似父性的味道,跟田老師走在一起,他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阿才覺得,病假後重新上學的第一天,他就遇上高興事——結識田老師,這真是一件開心事。原先他內心中的那些陰霾:比如暫時失去升旗手資格、前幾天午夜受驚嚇等等,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現在全都通通滾蛋了!
在家門口附近的路邊,阿才發現突然冒出一個賣棉花糖的攤位,是他的鼻子先發現的,阿才沿著那誘人的香味將視線追尋過去,發現賣棉花糖的那個老頭兒正往他這個方向瞧。
阿才抬頭看了一下田老師,發現他也注意到了那個賣棉花糖的地方,他低聲叮囑一句:“別貪食,多吃糖容易傷牙齒!”
這話讓阿才聽起來好像是:“別嘴饞,不要去碰那些東西!”
7
遭遇怪事的前兩天,阿才發現媽媽最近很反常,時而獨自發呆,時而偷偷發笑。很奇怪,媽媽的臉色卻比前些日子光鮮豐潤,好看多了。
阿才還發現一個異常情況。媽媽說,他長大了,應該一人獨睡另床。為什麼要這樣?他不理解。盡管不理解,他還是決定聽媽媽的。爸爸出門前總是再三交代他要聽媽媽的話。
阿才隻提出一個條件,再跟媽媽同床睡一夜。
當天夜裏,阿才就遇到怪事。
可是,媽媽硬說那是阿才夢遊的幻覺。
阿才聽媽媽的語氣似乎有點怪異,他暗中琢磨了一會兒,也不再跟媽媽糾纏這個話題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才決定自己解開這個謎底,他向媽媽提出,晚上就搬到小屋住,小屋跟那間帶閣樓的空屋隔廳相望。
媽媽關切地問:“你行嗎?”
阿才從媽媽的眼神中,捕捉到這樣的信息:“你還是別搬。”
“我都長大了。”阿才倔強地說,說話的當兒,他悄悄盤算著枕頭下麵該放什麼東西當防身武器。他又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明明客廳桌下抽屜中放著父親精心仿製的手槍,怎麼黑暗中拿起來竟變得那麼沉重?那個黑影是怎麼回事?那些怪異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像媽媽所說的那樣又患了夢遊症?如果他患了夢遊症,又跟從前一樣在客廳內亂撒尿,那麼,他後來趁媽媽不在家悄悄趴在地上東聞聞西嗅嗅,為什麼就沒有聞出尿臊味?是不是媽媽在哄騙他?如果是,那麼媽媽一定有什麼事在隱瞞他,那麼,媽媽究竟有什麼事需要隱瞞他呢?
8
吃過午飯,阿才迫不及待地提起書包想上學。
“娃兒,還早哪,你就不能在家裏多念一會兒書?”梅芳的口氣不甚嚴厲,並沒有強硬的意味。阿才覺得其中有空子可鑽。
“我還得早一點去,我天天都要成為第一個進校門的人,要不然,下星期我就當不上升旗手了。”阿才說的話絕對是內心的真實想法。
看到兒子有這麼充足的理由,梅芳也不好再阻撓,心想,他有上進心,由他去吧,總不能跟他說:娃兒,沒關係,不遲到就行。那樣教導孩子的話,孩子肯定會慢慢變得懶惰。於是她便說:“那你就不要到處亂跑,直接上學校。”
阿才聽到母親這句話,可高興了,他好像得到了一張進公園遊玩的長期免費出入證,飛快地拔腿就往門外跑。
“別慌!慢一點。”媽媽的叮囑像蜜蜂一樣追隨過來。
阿才跑出一段路,回頭一瞧,發現自家的門已經關上。
賣棉花糖的攤位四周,圍著一群提早上學的孩子,有的孩子已經買到棉花糖,正站在一邊津津有味地品嚐,引得周圍一些孩子口水直流。
貨攤上那個像大鋁鍋的盆,飛快地旋轉著,四周漸漸堆起白花花的棉花糖,那個頭頂破舊鴨舌帽,一邊幹活一邊張望四周的老頭兒很快注意到阿才的存在,衝他眨眼一笑。
“小朋友,要來一串嗎?”棉花糖老頭兒說話像是外地口音。他笑起來有點流氣。
阿才搖搖頭,他把雙手放在身後,十個指頭互相絞來絞去,他咽一下口水,咬住嘴唇,眼睛滴溜滴溜地隨著那機器轉動著。
機器停了下來,盆裏麵已經堆滿了棉花糖。
賣糖老頭兒像是故意讓阿才瞧清楚棉花糖盛放的模樣。
“哇——”有個小孩兒伸長脖子,發出一聲明顯充滿饞勁的驚歎。
賣糖老頭兒取過一根竹簽,繼續轉動機器,用竹簽將盆中堆積的棉花糖像紡線一般卷起集中起來。
已經有幾個小孩兒迫不及待地舉著各自手中的硬幣爭相購買。
賣糖老頭兒像是在吊大家的胃口,他將那白花花香噴噴的棉花糖高舉過頭頂,眼光刷刷地在孩子中間來回逡巡,然後越過前排的孩子,將目光停在站在最外麵的阿才身上。
阿才忽然想起田老師的話,他努力再咽下一汪口水,扭頭就走。
“小朋友,嚐嚐,要是沒錢,我送你嚐一個!”賣糖老頭兒的聲音聽起來像公鴨子,令人不舒服。
身後傳來一陣哄笑聲。阿才覺得好像被羞辱了。
錢?賣糖老頭兒的話,給阿才提了一個醒,下午要交班費。他剛才急於上學,忘了跟媽媽要。想到這裏,他趕緊扭頭往家跑。
家裏的門已經反鎖上了。
“媽媽,開門——”阿才急切地喊著。
裏麵沒有動靜。
糟糕,要是媽媽不在家怎麼辦?阿才急得團團轉,要是媽媽不在家,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喻老師交代的事情是不能耽誤的!阿才一邊繼續喊媽媽,一邊將門板擂得咚咚直顫。他的內心已經有了將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念頭,阿才心想,但願媽媽隻是在家裏蒙頭睡午睡。
上學的小孩兒一撥又一撥從身邊走過,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屋裏依然沒有反應,阿才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