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才心中的疑團像爆米花一樣瞬間膨脹,他實在想不明白,往日對他遮遮掩掩的媽媽,今日為何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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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的時候,梅芳頻頻抬頭看附近香案上的座式鍾,顯得魂不守舍。好幾次,她夾菜時竟把筷子伸到菜碟外的桌麵上。
阿才初見梅芳出洋相,忍不住笑得噴飯。可是梅芳對阿才的反應也無動於衷,她顯得很心煩的樣子:“快吃飯。”她使勁地用筷子敲阿才的飯碗,吃飯的銀筷子敲在瓷碗邊沿,連續發出幾道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客廳四周,聽起來顯得十分空洞。
梅芳焦慮的是,都過了晚間七點鍾了,漢青還沒有回來。
漢青臨出門前跟她約定,要是過了晚間六點鍾他還沒有回來,那麼梅芳就要把閣樓上他的所有物品藏匿好。
阿才剛吃完飯,就見梅芳一反常態地掏出鑰匙進偏房,阿才見狀想跟著梅芳進去。
“寫你的作業去,不許進來,媽媽有事情。”梅芳一把將阿才擋在門外,並在裏麵將門反扣起來。
阿才心中的疑團像爆米花一樣瞬間膨脹。他實在想不明白,往日對他遮遮掩掩的媽媽,今日為何這般急不可待。
梅芳重新出來的時候,一臉倦色。
這天夜裏,漢青遲遲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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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漢青剛出了廖先生的住宅,見天色已晚,便匆匆往梅山路方向趕。這一天,他出門太久了,心裏不由得想起梅芳,生怕她太擔心。這些日子,他給表妹增添了不少麻煩,雖然表妹在他跟前從不流露,但漢青實在太清楚梅芳心裏所承受的壓力,眼下自己快一點回家,讓表妹安心一些,或許是幫表妹減去一些壓力。回家?漢青不由得將思維停頓在這 “回家”二字上,他心裏很詫異,自己怎麼就把表妹的住處當作自己的家了?這種感覺很奇怪,也許自己太需要安逸的生活了。離開香港沒多久,他就渴望家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說,表妹對他的感情就是他的精神依靠,可是這種感覺,從前怎麼沒有意識到?漢青仔細評估了一下自己對表妹的感情,那到底是肉欲還是真情?他承認,自己身上有寂寞難忍的成分,試想,逃亡避禍的日子壓力如何之大,情欲是減緩壓力的便捷通道。漢青覺得自己的內心是否有不道德的成分,他又努力客觀評估起自己的感情純正度,他不由得將自己的情懷往深處探尋,他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對表妹還是真心實意的。童年的情感是何等純正、何等真誠。這份真誠之情即便有一天搭上了情欲之船,也沒有什麼不對啊,情欲,食色也,男女私情,就是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情。漢青邊走邊想,大約是因為雪月醉酒圖的來路弄清楚了,他覺得危險也可能消失了,心裏輕鬆的時候,也就自然地想起了表妹。漢青沒走多遠,忽聽身後有動靜,他還來不及回頭,就感覺到肩膀上有一隻厚實有力的大手像大爪子一樣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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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巧不成書,那個廖先生正是潛伏在重慶的梅花黨骨幹分子,屬於白敬齋的親信,那麗花是他的助手。古玩界內,人們管廖先生叫廖眼鏡。廖眼鏡肉眼視力雖然不佳,但他的鑒賞眼力絕對上乘,他的名聲早就越出重慶,傳遍巴蜀的古玩界,連北京、上海這麼大的地方也有人慕名專程前來向他討教,有同行甚至不無妒忌地說:“這家夥的眼睛不是人肉裏長出的,是鬼胎中生成的!”鬼胎生鬼才,自古巴蜀多鬼才,如果評選古玩界鬼才,廖眼鏡肯定算一個。有人說,廖眼鏡全憑那一副眼鏡,若是摘了它,看那家夥還剩多少眼力。廢話,當然他不能離開那眼鏡,但是廖眼鏡還有一個可以撇開眼鏡的本領,他能夠用鼻子聞出字畫的年份,能夠用耳朵辨出宣紙的新舊。他的這些獨門絕招,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同行們羨慕死了,嘴裏不服的人心裏也佩服得不敢小看他。社會名流少有不認識他的,在書畫鑒賞界內,廖眼鏡更堪稱一麵旗幟。廖眼鏡要是說話了,那就是定論,誰也不敢懷疑他的權威。多年以來,不時有投機取巧的家夥用重金誘他給假畫作偽鑒定,都被他一一回絕。專業上,他堪稱正人君子,可是在政治上,他實在是個見不得陽光的陰險小人,他長期以古玩鑒賞專家的身份從事地下活動,是個隱蔽性極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