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頭山又名首陽山。為什麼同一座山,會有這幾種不同的名稱?它們之間的內在聯係是什麼呢?
要尋找這種文化線索,可以從漢字結構裏去探索,因為漢字這種“活化石”包含了大量造字時代的古老文化信息。按照“雙法字理”,“陽”字的繁體為“陽”,左“阝”為“阜”字的簡寫,山坡之意;右為“易”,上為“日”,下是月的變形,“易”是日月變易之意,具有經典陰陽學說的內涵。一般說來,“陽”特指山坡上最能夠充分體驗的那種太陽和光明。山坡有四麵八方的朝向,卻是以南、北方向來說“山南為陽”,即普照陽光時間最長,照射強度最高的南麵為陽,北麵陰影方向為陰。如果以東、西方向來說,則是東為陽、西為陰。因此,綜合起來東與南為陽,西與北為陰。
《易經》雲“奎壁角軫,天地之門戶也”。即二十八星宿之奎、壁二宿在西北,角、軫二宿在東南,“伏羲六十四卦之圖,以乾居西北,坤居東南,正合天門地戶之義”。羊頭山“其巔有石,狀若羊頭,覷向東南”,因此背天門而麵地戶。按我國古代“地傾東南”的地理認識,正是麵向“陽”。這裏不僅“山形像羊頭”朝向東南,山頂的羊頭石也是“覷向東南”,符合“首陽山”之意。“覷”字是窺探、窺視之意,那麼隻有人或動物方可向東南窺視,正合此山“羊頭”朝東南窺視。可見“羊頭山”與“首陽山”意思相通。同時羊頭石覷向東南,正與炎帝陵墓相對峙,或許並非巧合。
羊頭山“山形象羊頭”,又有山頂“狀若羊頭”的巨石。根據“雙法字理”之“同音往往同意”的規律,“羊”與“陽”便應該有相通的意義,果然《釋名疏正》記載“古‘羊’‘陽’字通”。“陽”有炎熱之意,羊肉有燥熱之性,冬季食之暖胃,對人的生活體驗來說,二者相通。“羊頭山”與“首陽山”兩個名稱,與兩方麵都相關。
《釋名疏正》:“古羊、陽字通。”史載“羊自山出,山為羊之居處,故羊為山神”。《隴州圖經記》記載“隴州汧原縣有土羊神廟”。
古人認為,羊肉味道甘熱,食後可增加人的熱量,至今蒙、回等族的手扒羊肉,涮羊肉,逢“冬至”吃羊肉餃子,都是為了抵抗風寒。但羊屬炎畜,如常年食用,尤其是夏季食用,於健康不利,因而食羊肉時要搭配黍稷等味苦溫的糧食,以達人體陰陽平衡。因此,古籍中就有“羊,炎畜也。黍,高燥所生,與火處相宜”,“凡會膳之宜,羊宜黍”(《周禮》),“羊為甘熱,黍為苦溫,甘苦相成”(《正義》)等生態保健的記載。
羊皮能禦寒,保持身體溫暖,因此,人們用羊皮製作了羊皮襖、羊皮褲、羊皮大衣、羊皮坎肩、羊皮帽子、羊皮手套、羊皮皮包手袋用品飾品等,幾乎高寒地區人民必備的禦寒物品、皮具飾品都有以羊皮為材料。總之,在人看來,羊一身都是寶,這並非是羊願意犧牲自己造福人類,而是人類“萬物為我所用”、“無所不用其極”,這隻有萬物之靈的人能夠做到。假設我們突然發現某狼偷偷喂養一群羊,逢生日或節假日吃掉幾隻,羊皮還要披在身上取暖炫耀,我人類真要驚嚇得全體暈死過去。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人們至今不能忘懷《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就是證明。所幸,並無“披著羊皮的狼”,到目前為止也僅有“披著羊皮的人”。
羊頭山上有羊頭石,因此高平誌書又有羊頭山“羊自山出,山為羊之居處,故羊為山神。山神為羊,土神也為羊”的記載。但是,羊在任何一座山均可放牧生存,為何特以“羊”命名此山呢?
這必須同時具備“羊”對命名者的重要性、“此山”對命名者的重要性、“命名”本身對命名者的重要性三個要素。
第一,“羊”對命名者的重要性,在於羊是人類最穩定可靠的重要食物來源。特別是在農耕技術產生之前的漁獵時代,以羊群為主的“鮮活而不腐敗的易保留食物”,與同樣“鮮活不腐敗易保留”之“魚”類,共同構成“鮮活”的樣品。因為狼蟲虎豹不能飼養,甚至不斬殺斷氣就難以獵取回來,一時吃不完就變味腐敗,很難保證總是新鮮。而溫順的羊捕捉回來,如果其它食物足夠食用可以先飼養,待需要時宰殺,肉當然新鮮。“魚”也同樣,多餘的可以放入水罐、水池養著。甚至獵獲物較多時,魚總是作為“多餘”的留下,因此“魚”就是“餘”,何時燒烤都新鮮。這就是“鮮”字由“魚”和“羊”組成,“魚”代表“吉慶有餘”的根本原因。至今晉中壽陽縣鄉間還有名吃“魚羊包”,常被遊客讀成“鮮包”,主要原料正是魚肉和羊肉,顯然有久遠的曆史傳統。
特別要說到“羊”,它的肉類總量、易於飼養、吃草而產出肉與奶、可隨人類轉移等特性,終於成為保障漁獵時代氏族生存的首選可保留食物,這是任何黃金白銀珍珠翡翠白玉都不可替代的救命食物。因此《齊民要術》記載“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劉陶曰: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陳思王曰:饑者不願千金而美一食。誠哉言乎”。而“羊”是漁獵時代能夠解決獵獲不足時的“儲備”食物。這或許就是上古時代形成羊圖騰崇拜的根源。
第二,“此山”對命名者的重要性,在於炎帝神農氏於此山獲得嘉禾、開創了人類新的、草本類的、根本性的食物來源、拯救了日益短缺食物的人類,實現了氏族生產方式由漁獵到農耕的至關重要的轉折,這個裏程碑式的轉折發生於“此山”,發生於居住“此山”崇拜羊的薑姓神農氏族。這就是“此山”的重要性。第三,“命名”本身對命名者的重要性,在於命名本身就是一個“宣言”,“此山炎帝之所居也”,神農氏族在此發生生產方式的革命,食物構成的革命,“此山”從此成為類似今日“農耕技術研究所”、“農耕技術推廣中心”,其他氏族部落都須來此“市場交換”才能獲得農耕產品、農耕技術即生存法寶。
據《越絕書》記載,古越族在勾踐以前,一直活動於江南會稽山區,從狩獵發展為遷徙農業,即所謂“鳥田”。至於越王勾踐遷徙會稽(今浙江紹興),始接近平原,但其農業仍主要局限於山區,有稷山、麻山、葛山、雞山、豕山、白鹿山等。江南屬亞熱帶,以此來印證炎帝神農耕種於羊頭山,其理相同。羊頭山因此成為“聖地”,發現食物之源的偉大,如同太陽的光輝照耀大地。
那麼,以“羊”或“陽”命名此山不是曆史的必然嗎?
因羊頭山的山名至少流傳數千年,《山海經》、《黑暗傳》均有極為古老的記載,羊頭石刻隻可能在記載之前成形。經反複查看羊頭巨石,“羊頭”的特征極為鮮明,羊角、眼窩等左右嚴格對稱,質地平滑,並非人們附會的某種“仿佛相似”,完全具備美術意義上的藝術逼真,隻能屬人工雕琢。因此,就一定是先以“羊”命名此山,並以人工鑿刻羊頭巨石為圖騰標誌。是人崇拜“羊”的文化概念在先,人工鑿刻羊頭標誌在後,且鑿刻年代極為久遠。絕非有石似羊頭而附會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