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便到廟裏,取了那酒,等到晚上人靜的時候,便悄悄地送了去。那時何別駕正在燈下看書呢。一見李剛進來,手中提著四瓶酒,不由得兩雙眼睛便睜得格外的大。沒容李剛開口,便先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呢?"他嘴裏說著話,眼睛卻還不曾離了酒瓶。此時李剛把那四瓶酒,端端正正的擺在桌子上,然後垂手說道:"這是下役一點窮心,特來孝敬老爺的。"何別駕一聽,早滿麵堆下笑來道:"你要送給我,一定是好酒。但我怎麼能夠擾你呢?"李剛道:"老爺不要這樣說,這實在是您的口福,而且也是下役的一個機會。因為這兩天,正想著要給老爺賀喜,偏巧有人送了這幾瓶地道的汾酒,下役自問真是不配喝,就此借花獻佛,這可不是您的口福,我的機會嗎?"再說何別駕,此時正拿起一個瓶子,就著燈光,辨認上麵的標識,臉上透著十分高興。聽了李剛的話,便把瓶子放下道:"這個酒,是花錢都不容易買到的。你既有這番好意,我收下就是了。但是你說要給我賀喜,這話卻從哪裏講起呢?"李剛見果然問到這裏,不由得心中大喜,暗自稱讚達空真有先見之明,當時便笑嘻嘻地說道:"老爺早晚就要高升,這可不是大喜是什麼?"何別駕一愣道:"這話怪呀,連我自己還不知道呢?你可是從哪裏聽來的?"李剛道:"這也用不著去聽,那還不是定而不移的麼。請想老爺,辦了花牌樓這一案,真乃是奇功一件,總辦回過製台,就把老爺請進去,自然是有喜信的了。據下役想著,不但越級高遷,按理說,可就該補授實缺呢。沒有別的,隻求老爺賞飯吃。"李剛說到這裏,便跟著請了一個安。這一來不要緊,可把何別駕一肚子的牢騷,又給重新勾起來了。本來他的心裏,從先也是那麼打算著,誰知到後來,不但好處沒有得著,還在總辦跟前抹了一鼻子的灰,那一份兒不痛快,簡直的是大了去咧。如今聽李剛這麼一說,怎夠不又憋拗起來呢。當下把眉頭一皺,連連的擺手道:"你不要提了,說起這件事來,倒給我添煩,你還指望著我能夠升官呢。卻不曉得這件案子,打製台那裏說,他就不樂意辦。我要早知道是這樣,可多管閑事幹什麼?"何別駕說著,不禁歎了一口氣,似乎可惜他的精氣神兒,全都算是白費了。李剛吃了一驚,趕忙問道:"製台怎麼不樂意辦呢?"何別駕哼了一聲道:"他因為如要追究這件案子,連前任的沈製台都擔著不是呢,所以就打算著要不了了之。他隻顧官官相護,去照應死朋友;別人含冤負枉,可就不管了。"此時李剛見要探聽的,已經到手,便道:"或者早晚之間,製台知道自己不對,那時另有辦法,也是不可知的。"何別駕道:"也隻好再看咧。不管對不對,誰叫他是製台呢。"李剛又敷衍了兩句,便走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便趕到大慈寺,去給達空送信。見麵以後,忙如此這般的說了。達空一聽,滿臉都是著急的神氣,用手把桌子一拍道:"這可糟了,我以前的打算,不是歸於無用了麼?"李剛問是怎麼一回事,達空道:"我原想著,保甲局裏告不動,可以到製台衙門去上控。如今卻才曉得,不肯辦這件案子,原是由製台作主,豈不是打根底上給推翻了麼?"李剛聽了,隻有搖頭歎息,連一句話也沒有。本來這種大事,他可能有什麼主意呢。那時達空又道:"可憐我師父遭了這場天大的冤屈,白白地把命送了。現在好容易得了證據,卻還連這個惡名兒都不能洗刷,要我這徒弟何用?"說著,不由得搓手頓足,眼中落淚。
正在這時候,忽見廟內的長工從外麵走了進來,向達空說道:"師父,我勸你不必如此。想當年老師父剛一喪命的時候,不是曾經給你托夢,說是自有伸冤那一天麼!如今隔了這些年,方才得著這個機會,據我想,大概是時候已經到了,雖然目前有點阻礙,但是事在人為,你總要沉住了氣,想法子辦去要緊。淨哭了一會子,那可當得了什麼。"達空聽了這話,猛然心中一動,把多年的舊事,這才重新想起來了。立刻之間,便已有了主意。就好比冒雨宵行,眼前漆黑,忽然電光一閃,便已得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