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玉這日起來得太早,心上有些不舒服,便辭了眾人回家,忽接山海關電有件要事,便於次日挈裝上火車出京,到山海關來。及至完了那事,回到京來,北山卻已被龔季樵、羊都老爺在徐桐門口尋著,叫人縛了,抬至龔家。那時恰巧有新捐知州引見進京的聶枚林,正是引見簽省過了,將要出京,就將北山交給聶枚林,另派一人押著,枚林答應了。北山到這個時候,如籠中物一般,隻好由人播弄。到了天津,枚林出去拜客。跟北山的人,便拉著枚林的仆人,出去喝酒閑逛。北山趁無人時,一溜煙出了棧房門,也不辨東西南北。忽見背後有兩個廣東人緊緊跟著,北山走了半裏許,前麵有條大河橫著,北山便沿河走去,忽聽背後有人一拉,問道:"你老先生貴姓?"北山回頭一望,原來是那兩個廣東人,就答道:"我姓荀。"兩人忙道:"台印可是彭字麼?"北山答:"是的。"兩人忙作了揖道:"這裏不便多談,請至舍下。"北山這時候正是無路可走,便跟著二人到了一處,上麵貼著朱紅箋"廣德劉寓"。二人讓北山進了門,在一間精舍內坐下。北山問了二人姓名,一人姓劉,一人姓夏。姓夏的便開口道:"前日兄弟在京,聽得足下上折子,請歸政、除三凶。後又聞徐中堂不允,足下便出京了。不想今日在此相遇,實為幸甚。當日足下在徐桐門首,弟適經過,有個朋友說是認識足下,弟牢記在心。所以今日還依稀認得。"姓劉的便道:"足下此舉,真是不避權貴,忠肝義膽,為天下人吐氣,弟等惟有五體投地。隻是還求折稿一讀。"北山聽了二人言語,很喜歡,便在腰內取出折稿,給二人閱了,二人痛讚不已。北山想道:"我正要進京,這二人很可以商量。"便將此意說了,要二人幫忙。二人忙道:"足下要進去再求各衙門代遞,此心可表天日。但據我二人鄙意,他們這些大官顯宦,都是身家性命要緊,執牢不可破的意見,所謂天下老鴉一般黑,哪裏肯代遞折子,碰這個大釘子。此事殊可不必。"姓夏的又道:"愚見將這折子,送給《國聞報》去登了,給天下人公論公論。"姓劉的道:"這話不差。"二人你言我話,把北山的心說動了,便道:"既如此,吾們就同去。"二人應了。姓劉的忽想著一件事,進去了半日,又出來,取了一封鈔票,手捧給北山道:"知己不說套話,吾看足下寒士,路費恐有不周,現奉上鈔票二百元,即乞笑納。"北山不收。姓夏的苦苦勸了一回,姓劉的道:"如足下再要見卻,想是嫌菲薄了。"北山聽了這話,便道:"謝收了!"二人同出了門,走到紫竹林馬路,卻撞見了聶枚林。北山要回避,已被枚林看見,忙拉住北山問道:"你為何在此地?"北山厲聲道:"你休要管我。"枚林也不與二人說話,一把拉了北山,就走回棧中。那時龔季樵派來看管北山的人喝酒回來,不見了北山,問過棧中人都道出去了,嚇得三魂六魄,剩下半魂一魄,便估北山是回京去了。那時已是十一句鍾,便等不及見聶枚林,隻與枚林的跟人說明,自己便匆匆的到了老龍頭火車站,寫了票,上車回京找去了。
且說聶枚林揪住北山進棧房來,那仆人卻有幾斤蠻力,抱了北山到了第九號房內,緊緊的看守,不離寸步。到了次日早晨,枚林便得了京電,問北山尋得否?枚林回複了,這夜即上輪船,三人全住在一艙。輪船開了,此時北山便插翅也飛不回去。茂林便鬆了些。北山走至中艙,見買辦正在看報,北山上去借了幾張,原來是《國聞報》。北山翻看了幾張,卻見自己的奏折果然登在陰麵,便大喜。看了幾遍,向買辦要了,折疊好,放在腰袋內。又在輪船四麵遊玩了半日,回到艙內。北山見過了《國聞報》便將回京上折的心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