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傑給搞糊塗了,心說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可是小夥子一臉忠厚的樣子,也不像要找他麻煩的人啊。他擺了擺手,沒有接錢,說小夥子,你既然有錢,為什麼不直接交到醫院給你父親做手術呢?
小夥子歎口氣,說叔叔,我今年考上了大學,可是家裏窮,父親為了讓我上大學,走東家串西家借了兩萬塊錢。趁著眼下沒開學,我和父親來城裏打工……我們剛進城,父親就出了車禍。父親不願做這個手術,是想讓我上大學啊。說到這裏,小夥子就唏噓有聲地哭起來。
原來如此!家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感慨之餘,他說小夥子,你先把錢收起來,你父親的事情我來解決。
小夥子眨巴著眼睛,不明白家傑的話。
家傑詭秘地說,小夥子,你別擔心,我現在就是那個肇事逃逸的司機。
下午,小夥子在給父親喂飯時,主治醫生過來告訴他們,說肇事逃逸的司機來到了醫院,交了三萬塊錢,還說如果錢不夠,他隨後再交。
小夥子愣怔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想,等父親痊愈出院後,再把錢還給好心的叔叔。他跟人家非親故,素不相識,人家及時把父親送到醫院就感激不盡了,不能再白白接受人家的錢。
小夥子的父親也很高興,當即同意做手術。
事情也巧,恰巧交警來醫院調查這起肇事逃逸事件,遇到了正在辦理轉賬手續的家傑,大家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有好事的記者就在當地媒體上報道了家傑這種仗義疏財的行為。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多久,一個中年男人主動去交警部門投案自首了——他就是那位肇事逃逸的司機,他是看了相關報道後才幡然悔悟的。
原發《山東文學》2010年第3期,《小小說選刊》2011年第4期轉載。
母愛
在他兩歲的時候,那是一個寒風肆虐的冬天,大人們都去挖河修渠去了,他和幾個小朋友在野外玩火。他們點燃了麥場的麥秸垛,那是準備給牲口過冬用的。當大火把天染紅的時候,他沒來得及跑掉,便被火海包圍了。等人們把他從火海中救出時,他已經被燒得慘不忍睹。經過醫院全力救治,他的性命保住了,但的容貌給毀了,讓人看了很是恐怖。為了給他治病,家裏能變賣的東西全變賣了,四壁空空,債台高築,沒有能力再為他做整容手術了。
父親絕望了,為了躲避債務,私自離家出走。母親擦幹眼淚後,和兒子相依為命,默默地過日子。兒子還小,不能沒有母親。債務要還,不能壞了良心。
母親很要強,為了還債,為了養活兒子,她沒有別的能耐,隻有依靠那兩畝多責任田。為了多打一點糧食,除下農忙時節在地裏忙活,平時一有空閑,就把他帶到田裏,讓他在一邊玩耍,自己不顧風吹日曬,去田裏拔草、鋤地、施肥……僅僅兩三年時間,三十歲不到的母親,竟蒼老得像個四十多歲的人。
等到糧食打下來,留下母子兩人一年的口糧,其餘的全賣了。償還一部分債務,留一部分日常開銷。說是日常開銷,其實都讓兒子花了。怕委屈了他,給他買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但是,因為他的相貌,他還是常常遭到小夥伴們的嘲笑和捉弄。為此,他常常哭鼻子,有時把嗓子都哭啞了。
母親看在眼裏,愁在心裏。眼看著兒子到了上學的年齡,他到了學校,同學會不會嘲笑他?能交到朋友嗎?長大後,兒子麵臨的問題可能更多。
母親思來想去,覺得唯一的辦法就是給兒子整容。母親帶著兒子去省城整容醫院谘詢,專家說要使兒子的容貌恢複正常,至少需要20萬元的費用。
20萬對他們這個家庭來說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是母親沒有被醫生的話嚇倒,她打定主意進城打工,先攢錢給兒子治療,然後再攢錢償還債務。目標似乎很難到達,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就帶著年幼的兒子進城了。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母親沒有文憑,沒有一技之長,跑了多個地方,才被一個好心的老板錄用。那是一家生產地毯的工廠,母親進廠後,被安排看管倉庫。母親在工廠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把兒子送進了這家工廠的幼兒園。
大約半年後,這家地毯廠的倉庫突然著火了。那天,正好是母親的班。母親奮不顧身撲進了火海,及時把大火撲滅了,才沒有使倉庫的地毯著起來。遺憾的是,母親被燒成了重傷,全身燒傷麵積達60%。工廠要求醫院全力救治。同時,廠裏邊也知道了她家的情況,紛紛捐錢捐物,同時號召全體員工向她學習……
當她醒轉過來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廠長,她用虛弱的口氣說,廠長,我的兒子……
廠長打斷她的話,安慰她說,你安心養病,廠裏已經安排了一位老奶奶照顧你的兒子,過一段時間帶他來看你。
她似乎鬆了一口氣,說廠長,我求您一件事,中不中?
廠長拉著她的手,說沒問題,隻要我能解決的。
她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廠長,我死不了,別給我治了,把錢省下來,給我兒子整整容可以嗎?
頓時,廠長的眼睛濕潤了,好半天才重重地點點頭,說你放心,不但給你治療,也要給你兒子整容,廠裏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她笑了,盡管臉上塗滿了燒傷膏,但可以看出她的笑容十分燦爛。
父 愛
王棟小的時候不好好學習,在學校聽不進老師的課,老師在堂上講課,他兩眼瞅著樹上的麻雀打架;回到到家裏書包一扔,就出去玩耍了,不到吃飯時候不回來,不到天黑不回來……任憑父親王能好說呆說,王棟是這隻耳朵進,那隻耳朵出。王能就這一個兒子,寶貝得不行,舍不得打兒子,再說打兒子也不一定就管用啊。這讓王能很是傷心和無奈。
王棟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依然頑皮,不求學上進,家庭作業從來不做。班主任張老師很負責,決定到王棟家裏進行家訪,讓王棟的家人配合學校,好好管教一下王棟。王棟不是不聰明,是他根本就沒用心學習。如果不扭轉王棟厭學的情況,說不定會耽誤他一輩子的。
當張老師見到王棟的父親王能後,才知道王能不是一般的農民,他也是望子成龍心切,恨鐵不成鋼的,不像有的家長那樣,說隻要孩子認得自個的名字就中了。更有不像話的家長,根本不讓自己的兒女上學,說閨女呢早晚是人家的人,學習沒用處;兒子呢,將來長大還不是蓋房、娶妻、生子?不如現在就回家跟著自己放羊,將來一樣蓋房、娶妻、生子。
當著王棟的麵,王能對張老師說,我給你寫個保證書,保證把王棟教育好。不待張老師回話,王能就從王棟的作業本上“唰”地撕下一張,提筆吭哧吭哧寫起來。也真難為了王能,不到三百字,竟寫了半個小時。
張老師接過王能的保證書,笑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王能愣愣不解,說張老師你笑啥?我寫得不好嗎?
張老師把紙條遞給旁邊的王棟,說王棟,你看看,看你父親寫得什麼。
王能接過紙條,瞄上兩眼,狠狠瞪了王能一眼,說爹,你叫“王能”,咋寫成“王熊”了呢?
王能看了看張老師,看了看王棟,說咋?我寫錯了,我寫的就是王能啊?
王棟不滿地看了王能一眼,說“能”字下麵沒有四點。
王能的臉“唰”地紅了,說嘿嘿,我沒上幾天學,認得字少……張老師你別見笑啊.
然而,這事還是不脛而走,村裏人都不喊王能了,改叫他王熊了。
王熊很是抬不起頭,他語重心長地對王棟說,兒子,爹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你要好好學習,為爹爭口氣啊。假如你將來沒有出息,沒有姑娘會嫁給“王熊”的兒子的!
王棟就給王能作保證,說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
從此,王棟一改過去的懶惰,發憤讀書。
多年後,王棟終於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當他回到母校時,特意去向張老師表示感謝時,張老師告訴他,你最應該感謝的不是我,是你的父親!
王棟怔了一下,說我父親?
張老師說,王棟,你認為你父親真的連他的名字都不會寫嗎?他是故意把“王能”寫成“王熊”的!
原發《北京文學》2011年第4期,入選《2011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