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賬的還有鄉木工廠。木工廠的廠長看到王老栓進門,就舉著一張向日葵似的臉,顛顛地迎上前去,使勁攥著他的手,熱乎得像孵小雞的溫箱,烘得他麵紅耳赤。不待王老栓開口,廠長就一臉歉意地說,真對不起,我們欠你幾千塊錢的飯賬呢。王老栓聽起來暖洋洋的,心裏怪舒服。隨後,廠長的臉色跌下來,為難地說,我們廠財務賬上也沒有錢,折合成產品給你怎麼樣?你現在不用將來肯定要用,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王老弟你意下如何?王老板想了想,說可以,讓俺先看看東西。廠長說都是優質材料打就,質量絕對可靠。說罷將王老栓帶到了一個成品倉庫。
待王老栓看清倉庫裏的產品,霎時驚了臉,心也灰了,差點暈過去——倉庫裏堆放的全是白花花沒上油漆的棺材!
原載《中國保安》2004年12期
選個二傻當村主任
石廟村選舉村主任時,狗蛋以568比25的絕對優勢擊敗了欽定候選人孫大孬。主持選舉會議的胡書記一下子瓷住了,一是選舉結果出乎他的預料,二是狗蛋非同常人,是個二傻兒。
看到村民們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孫大孬的臉色就一下子拉下來,嘟嚕著一張苦瓜臉,不服氣地對胡書記嘀咕道:“狗蛋裏的罐裏幾個米你還不知道?咋能當村主任?”
不說平時,選舉前孫大孬就給胡書記送了兩萬元,還把自家小妹送到他家當保姆,無論如何也得讓孫大孬再幹一屆。意念至此,胡書記瞅見狗蛋正蹲在會場一角,低頭悶臉,看不到表情,隻能看到一股煙霧從那裏冒出來,像個小炭窯似的。見此情形,胡書記就堅定了信心,亮開嗓門一字一頓地說:“父老鄉親們,選舉是大家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不能兒戲。這次大家推選狗蛋同誌——”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了下來,拿眼去瞅狗蛋。
狗蛋慌忙一瘸一拐地站起來,四下胡亂擺著雙手,紅頭漲臉地說:“你們這不是扶著死狗上牆嗎?我不幹,還是讓大孬幹吧。”
胡書記心中一喜,臉上卻不露聲色,嚴肅著臉對狗蛋說:“這麼說,你不接受這個選舉結果?”
狗蛋重重地點下頭,同時抹拉了一下額頭上急出的汗水。
村民們不願意了,高一聲低一聲地嚷起來,心聲隻有一個:他們都同意狗蛋當選村主任!
孫大孬的臉色陰沉著,似乎要擰出水來。
胡書記尷尬地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狗蛋同誌的腿有殘疾,走路不利索不說,他年過半百,到了這把年紀,身上的老病就開始顯山露水了……”
這下更熱鬧了,會場上人聲鼎沸,一片美國大選的場麵:
“我們就是衝狗蛋身上的毛病多才選他的。”
“狗蛋有腸胃病,受用不了大魚大肉,斷不會一年吃去十萬吧?”
“狗蛋的坐骨神經疼,練不得打麻將那坐功,更不會拿著公款去澳門賭……”
“狗蛋患有骨質疏鬆,經不起按摩,俺村的賬上絕不會出現桑拿按摩這項費用。”
“狗蛋暈車,對小車特別敏感,聽不得汽車響。他當上村主任,村裏那輛桑塔納還不得處理了?哪還有一年十幾萬的修理費汽油費過路費?”
“狗蛋走路不方便,總不會今天去秦皇島參觀,明天去海南島考察吧?”
…………
孫大孬如坐針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沒想到,大夥兒對自己那些勾當了解得如此詳細。
“這個,這個……”胡書記沒詞了。
孫大孬忍無可忍,竟然冒出一句:“狗蛋連個媳婦都弄不住,能管住咱村幾千號人?”狗蛋年輕時娶了個媳婦,半年不到,媳婦就跟人跑了。後來村裏人才知道,狗蛋生理方麵有缺陷。
胡書記暗下臉來,瞪了孫大孬一眼,心說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果然,會場上又如同蜜蜂炸了營似的嗡嗡開了:
“狗蛋既然有毛病,可不會依仗權勢去欺負村裏的大閨女小媳婦……”
“嘿嘿,狗蛋絕不會揣著公款去嫖娼。”
“狗蛋更不會去包二奶!”………
孫大孬勾著頭,牙齒咬得咯咯響:哼,隻要這次我還當上村主任,不怕你們不服!
事已至此,胡書記也惱孫大孬,心說你光知道兩眼朝上翻,頂球用?咋說也得把基層工作幹好,把老百姓的嘴堵上。現在的老百姓是好糊弄的?刁民啊!今天這哪裏是選舉會,分明是聲討會!但胡書記還想把結局扭轉過來,就說:“狗蛋同誌有點弱智,是個二傻兒,不可能主持一個村的工作……”
見胡書記的觀念沒有改變,村民們鬧騰得更歡了,唧唧喳喳像一群找不著食兒的麻雀:
“狗蛋是個榆木疙瘩,他根本不會偷奸耍滑。”
“狗蛋拾了二奶一捆柴禾還給人家背到家,這樣的人會貪汙公款?”
“我們就是衝他二傻兒才選他的!”
“凡事大夥拿主意,他這個村長有啥難當的?”
“這次選舉若不算數,我們就集體上訪,新賬舊賬一齊算,不信討不回個公道!”……
民意不可違。胡書記隻好匆匆宣布選舉結果有效,顧不得和一臉癡呆的孫大孬打個招呼,就坐上小車一溜煙走了。
《選個二傻當村主任》原發《青春閱讀》2004年第4期,《小說精選》2004年第6期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