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三]起昭陽大淵獻正月,盡闕逢困敦三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乾德元年(遼應曆十三年)
春,正月,甲寅朔,不禦殿。
丁巳,發近甸丁夫數萬,修築畿內河堤。
戊午,遣酒坊副使河間盧懷忠、氈毯使洛陽張勳、染院副使康延澤等率步騎數千人赴襄州。延澤,福之子也。
庚申,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兼侍中慕容延釗為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為都監,發兵會襄陽以討張文表。先是盧懷忠使荊南,帝謂曰:“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向背,吾盡欲知之。”懷忠使還,報曰:“繼衝控弦之士不過三萬;年穀雖登,民困於暴斂,其勢日不暇給,取之易耳。”於是帝召宰相範質等謂曰:“江陵四分五裂之國,今假道出師,因而下之,蔑不濟矣。”遂以成算授處耘等。
癸亥,命太常卿陽曲邊光範權知襄州,戶部判官滕白為南麵軍前水陸轉運使。
乙醜,幸造船務觀造戰船。
丙寅,以張勳為南麵行營馬軍都監,盧懷忠為步軍都監。
時議城益津關,遼人知之。南京留守高勳上書,請假巡徼擾其境,遼主然其奏,命勳及統軍使崔廷勳以兵擾之,乃不果城。
丙子,詔荊南發水兵三千人赴潭州。
庚辰,以荊南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高繼衝為荊南節度使。
楊師璠之討張文表也,兵稍失利。相持既久,文表出戰,師璠大敗之,遂取潭州,執文表。初,文表聞宋師來伐,潛送款於趙璲,具言奔喪朗州,為廖簡所薄,因即私鬥,實無反心。璲自以奉詔諭文表,得其歸順,甚喜,即遣使撫慰之。師璠兵既入城,縱火大掠,而璲亦繼至。明日,享將吏於庭,指揮使高超語其眾曰:“觀中使之意,必活文表。若文表至闕,圖害朗州,吾輩無遺類矣。”乃斬文表於市,臠其肉。及宴罷,璲召文表,超曰:“文表謀為亂,已斬之矣。”璲太息久之。
初命文臣知州事。
帝懲五代籓鎮強盛之弊,時異姓王及帶相印者不下數十人,至是用趙普謀,漸削其權,或因其卒,或因遷徙、致仕,或遙領它職,皆以文臣代之。
二月,甲申朔,翰林學士、中書舍人王著,責授比部員外郎。著不拘細行,嚐乘醉宿娼家,為巡吏所執,既知而釋之,密以事聞,帝置不問。於是宿直禁中,夜,叩滋德殿求見;帝令中使引升殿,近燭視著,著大醉,垂發被麵,帝怒,發前事,黜之。禦史中丞洛陽劉溫叟等,並坐失於彈劾,奪兩月俸。
丙戌,天雄節度使符彥卿來朝,帝欲使典兵,趙普以為彥卿名位已盛,不可複委以兵柄,屢諫,不聽。宣已出,普複懷之請見曰:“惟陛下深思利害,勿複悔。”帝曰:“卿苦疑彥卿,何也?朕待彥卿至厚,彥卿豈能負朕?”普曰:“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帝默然,事遂中止。
高繼衝自以年幼未能民事,刑政、賦役委節度判官孫光憲、軍旅、調度委衙內指揮使梁廷嗣,謂曰:“使事事得中,人無間言,吾何憂也!”
李處耘至襄州,先遣閤門使臨洺丁德裕諭繼衝以假道之意,請薪水給軍。繼衝與其僚佐謀,以民庶恐懼為詞,願供芻餼百裏外。處耘又遣德裕往,光憲及延嗣請許之。兵馬副使李景威說繼衝曰:“王師雖假道以收湖、湘,恐因而襲我。願假兵三千設伏荊門險隘處,候其夜行,發伏攻其上將,王師必自退卻,回軍收張文表以獻於朝廷,則公之功業大矣。不然,且有搖尾乞食之禍。”繼衝不聽,曰:“吾家累歲奉朝廷,必無此事。”孫光憲曰:“景威,峽江一民耳,安識勝敗!且中國自周世宗時已有混一天下之誌,宋興,凡所措置,規模益弘遠,今伐文表,如以山壓卵爾。湖、湘既平,豈有複假道而去邪!不若早以疆土歸朝廷,則荊楚免禍,公亦不失富貴。”繼衝以為然。景威知計不行而歎曰:“大事去矣,何用生為!”因扼吭而死。景威,歸州人也。繼衝遣延嗣與其叔父保寅奉牛酒來犒師,且覘師之所為。
壬辰,師至荊門,處耘見延嗣等,待之有加。延嗣喜,馳使報繼衝以無虞。荊門距江陵百餘裏,是夕,延釗召延嗣等宴,飲於其帳,處耘密遣輕騎數千倍道前進。繼衝但俟保寅、延嗣之還,遽聞宋師奄至,即惶恐出迎,遇處耘於江陵北十五裏。處耘揖繼衝,令待延釗,而率親兵先入,登北門。比繼衝與延釗俱還,宋師已分據衝要,布列街巷矣。繼衝大懼,遂盡籍其三州,十七縣,十四萬二千三百戶,奉表來歸。
癸巳,李處耘等益發兵,日夜趨朗州。周保權懼,召觀察判官臨桂李觀象謀之,觀象曰:“文表已誅而王師不還,必將盡取湖、湘之地。今高氏束手聽命,脣齒既亡,朗州勢不獨全。莫若幅巾歸朝,幸不失富貴。”保權將從之,指揮使張崇富等不可,乃相與為拒守計。
庚子,荊南表至,帝複命高繼衝為荊南節度使,遣樞密承旨王仁贍赴荊南巡檢。帝聞李景威之謀,曰:“忠臣也。”命仁贍厚恤其家。
帝遣使諭周保權及將校,言:“大軍既拯爾難,何為反拒王師,自取塗炭!”保權不答,遂進討之。慕容延釗大破其軍於三江口,遂取嶽州。
是月,權知貢舉浚儀薛居正奏進士蘇德祥等合格者八人。
遼主如潢河,觀群臣射,賜物有差。
三月,張崇富等出軍澧州南,與宋師遇,未及戰,望風先潰。李處耘逐北至敖山寨,賊棄寨走,俘獲甚眾。處耘擇所俘體肥者數十人,令左右啖之,黥其少壯者,縱歸武陵。武陵人聞擒者為宋師臠食,俱大恐,縱火焚州城,奔竄山穀。壬戌,慕容延釗等入朗州,擒崇富於西山下,梟其首。大將汪端劫周保權匿江南岸僧舍,處耘遣麾下將田守奇捕之,端棄保權走,守奇獲保權以歸。湖南平,凡得州十四,監一,縣六十六,戶九萬七千二百八十八。庚午,命戶部侍郎呂餘慶權知潭州。
癸酉,吏部尚書張昭等詳定五刑之製,凡流刑四,徒、杖、笞刑各五。
令州縣複置義倉,官所收二稅,每石別輸一鬥貯之,以備凶儉。
夏,四月,甲申,減荊南、潭、朗州死罪囚,流以下釋之,配役人放還;蠲三年以前逋稅及場院課利。
乙酉,始置諸州通判,凡軍民之政,皆統治之,事得專達,與長吏均禮。大州或置二員。又令節鎮所領支郡皆直隸京師,得自奏事,不屬諸籓,於是節度使之權益輕。用趙普之言也。
遣給事中饒陽李昉祭南嶽,尋命權知衡州。
丁亥,幸國子監,遂幸武成王廟,宴射玉津園。
庚寅,出內府錢,募諸軍子弟數千人鑿池於硃明門外,引蔡水注之,造樓船百艘,選卒,號水虎捷,習戰池中。
辛卯,王處訥上新定建隆應天曆,帝製序,頒行之。
丙申,兵部郎中、監泰州稅曹匪躬棄市,海陵、鹽城兩監屯田副使張藹除名,並坐令人齎輕貨往江南、兩浙販易故也。
戊戌,符彥卿辭歸鎮。
庚子,以華州團練使大城張暉為鳳州團練使兼西麵行營巡檢壕寨使。暉前在華州,治有善狀。帝既誅李筠,將事河東,召暉入覲,問以策。暉曰:“澤潞瘡痍未起,軍旅薦興,民不堪命,當俟富庶後圖之。”帝慰勞遣還。於是始謀伐蜀,乃徙暉鳳州。暉盡得其山川險易,密疏進取之計;帝覽之,甚悅。
清源留後張漢思,年老不能治軍務,事皆決於副使陳洪進。漢思患其專,乃設宴,伏甲,將殺之。酒數行,地忽大震,同謀者懼,以告洪進。洪進亟出,甲士皆散,漢思由是嚴兵備洪進。癸卯,洪進袖大鎖,常服安步入府中,叱去直兵,漢思方處內閤,洪進即鎖其門,謂之曰:“軍吏以公耄荒,請洪進知留務,眾情不可違,當以印見授。”漢思錯愕不知所為,乃自門扇間投印與之。洪進遽召將吏告之曰:“漢思不能為政,授吾印矣。”將吏皆賀。即日,遣漢思外舍,以兵守之,遣使請命於南唐,南唐即授以節鉞。洪進又遣牙將魏仁濟間道奉表來告,且請製命。漢思退居數年,以壽終。
慕容延釗言辰、錦、溪、敘等州各奉牌印請命。
甲辰,詔重鑿砥柱三門。
禁涇、原、邠、慶州不得補蕃人為沿邊鎮將。
乙巳,幸玉津園,閱諸軍騎射。
丙午,以樞密直學士、戶部侍郎薛居正權知朗州。
辛亥,令諸州造輕車以給饋運。
五月,壬子朔,慕容延釗言南唐王遣使以牛酒來犒師。
己未,鳳翔節度使王景卒,贈太傅,諡元靖。
辛酉,命樞密直學士、尚書左丞高防權知鳳翔府。
甲子,高繼衝籍伶官一百四十三人來獻,詔悉分賜諸大臣。
乙醜,命鐵騎都將李懷義、內班都知趙仁璲增修宮闕,既成,帝坐寢殿中,令洞開諸門,皆端正通豁,謂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見之。”
戊辰,以工部侍郎須城艾穎為戶部侍郎,致仕。帝命執政擇廷臣督在京諸倉,穎與焉。穎自以清望官,不宜親濁務,辭不肯為,帝曰:“惟致仕乃可免耳。”穎遂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