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斷閑言,詞歸正傳。話說鍾生隻為思親心急,一氣跑來,卻跑錯了,隻得敲門問路,問明白了,方才依路找去。
轉彎抹角,不一時望見雷峰觀,隻見雷峰觀的山門已關了,山玉叩門。裏邊老尼姑問道:“是那一個?”山玉道:“是城裏章府上來看鍾太太的。”尼姑聽見是章府上來的,開門引他到內客房邊叫道:“鍾相公,章府上有人在此看你。”
玉環聽了忙出房來,一見是哥哥,尤如:一朝得了珍和寶,猶恐相逢是夢中。
大叫道:“哥哥,你為何久留在此,也不回家看看?可憐苦得你妹子日日懸望!”山玉一見妹子,不由得放聲大哭道:“果然是妹子在此!母親怎麼了?”玉環道:“方才睡了,莫要驚他。”山玉道:“你為何到此?”小姐見問,一陣心酸,正是:愁人莫與愁人說,說起愁來愁更長。
玉環道:“哥哥,你妹子同母親幾乎喪命,你還不曉得麼?”山玉驚問道:“是何原故?”玉環便將陳玉送信、奉旨抄家拿問、因此逃走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山玉聽了,大叫一聲:“罷了!罷了!”登時跌倒在地。正是:悲傷忍痛心難忍,氣塞咽喉跌在塵。慌得小姐、丫鬟忙忙扶住。救了半日方醒,哭道:“刁賊,刁賊,我與你何仇,害得我家破人亡!”哭個不止。小姐又問道:“哥哥,你進京的,為何在此處?”山玉道:“一言難盡!”遂將進京、雲太師不在家,如何雲太太留他,如何雲文設計,如何刁虎陷害,如何問罪充軍,如何遇紅元豹相救,如何落在杭州,細細說了一遍。玉環小姐聽了,說道:“如此說來,都是死裏逃生了!”二人說到傷心之處,兄妹抱頭大哭。正是:同胞兄妹情無限,訴到傷心欲斷腸。
兄妹二人正在痛哭,忽聽得鍾太太醒了,哼聲不絕,大叫道:“山玉兒呀!”山玉聽了,忙同玉環入房,跪在床前,叫道:“母親,孩幾山玉在此。”太太聽了聲音,回過臉來仔細一看,哭道:“兒呀,莫非是做夢麼?”山玉道:“母親,是孩兒在此。”太太道:“你為何在此的?”山玉便道:“等母親痊愈了,再慢慢稟明便了。”太太當日一者得了人參之力,二者見了兒子,心中歡喜了些,登時病就好了一半。
當下山玉就在觀中歇了。兄妹二人談心,小姐道:“難得章員外父子十分高義。”山玉道:“章江他與我猶如嫡親一般,日日不離。”小姐道:“他有位令妹,甚是尖伶美貌,我與他員外說話之時,他一雙眼睛隻是上下看我,莫非看出我的破綻來了麼?”山玉道:“甚麼破綻?”小姐道:“我妝扮的破綻。”山玉道:“怪道章江口音有些隱話呢!”小姐道:“不好了,明日怎麼好見他?”山玉道:“落難之人,這有何妨。”兄妹二人談談講講,直到三更時分,還是夫人催他二人安歇,方才去睡。正是:三年別緒懷情重,一日相逢話更長。
話表兄妹二人安睡片時,早已東方日出了。丫鬟取進臉水,二人梳洗,小姐改了妝,伏侍夫人用過開水、丸藥,正在商議搬家之事。忽見尼姑報道:“章公子來了。”山玉聽了,忙忙整衣出接,道:“昨日多感厚賜。”章江道:“豈敢,豈敢。”二人見禮,章江道:“請令弟奉揖。”山玉道:“並無舍弟。”章江道:“昨日會過,何出此言?”山玉道:“那是舍妹。”章江道:“就是令妹,也要求見。”
山玉無奈,隻得叫妹子道:“章仁兄在此,快來拜見。”玉環小姐改了妝,羞慚滿麵,隻得輕移蓮步,走出房門,向章江道個萬福道;“前日多謝。”章江忙忙答禮:“豈敢,豈敢。”見禮已畢,小姐便進去了。章江暗想道:“好一個才貌雙全的佳人!我章江若得與他偕配百年,也不枉為人一世。”正是:憐香愛玉多情處,才子佳人信有之。
那章江向山玉道:“令妹真乃才子,偌遠的途程,能女扮男妝,隨母到此,可敬,可敬!”山玉流淚道:“也是萬分無奈。”章江道:“卻是為何?”山玉道:“仁見有所不知。”遂將抄家之事細訴一遍。章江歎息道:“從來好人多難,也是大數該當,不必憂愁,等尊兄鼇頭獨占之時,自有報仇之日,且自覺懷!”山玉道:“目下無地安身,如何是好?”章江道:“這有何難!今有家父吩咐,命小弟特來奉請太太。道待養好了病,再作道理。”山玉道:“這斷不可打擾尊府。”章江道;“又來呆了!令堂年尊的人,庵中不大清靜便宜,對我舍下,就是一切的藥餌也順便多少。不要推辭,船與轎子就到了。”遂即命家人再打一乘大轎,家人去了。章江又叫雷峰觀的尼姑來,吩咐道:“鍾太太是我舍親,今日接到我家那裏去了,所有東西再來查。”尼姑答應道:“曉得。”章江又催山玉道:“快叫令妹收拾收拾,預備動身。”正是:多仁多義真君子,愛朋愛友重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