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人從東京弘文學院畢業以後,按規定應學采礦和冶金,但他決定學醫學。同校方協商後,被仙台醫學專門學校接受免費學習。他到仙台學醫的動機有四:首先,他在父親患病期間出入於當鋪和藥店,恨透了那些標榜名醫而耽誤了父親的病的庸醫,從典當所得的少許金錢都用於尋求那些不能治病的怪藥,最終換得的卻是父親不能救治。學好了醫學,就可以救治像父親那樣病人,使他們擺脫疾苦。其次,他認識到日本明治維新以後,日本醫學大半是來自西醫,可以促進中國的維新。再有,就是要解救中國女子的小腳。他認為要想解放中國女子那所謂“三寸金蓮”而恢複其天足,也需要醫學。後來,在仙台醫專學習了人體解剖,悟到已斷的腳的筋骨沒有辦法解決,終於對解救中國女子小腳斷念絕望。他由絕望而憤怒,痛恨趙宋以後曆代摧殘女子者的無心肝。第四,他小時候牙痛,牙齦出血,那時想不到天下有西醫,中醫仿佛束手無策,說什麼“牙損”難治得很。一位長輩還斥責他,說:不自愛,所以會生這病的,醫生能有什麼法?似乎生這病是一件恥辱,他從此不再跟別人提起牙齒的事。直到他到了日本長崎,牙醫給他刮去了牙後麵的所謂“齒沂”,牙齒才不再出血了,隻花去一小時、兩元錢。要學醫學,在日本的千葉和金澤地方都設立有醫學專門學校,但是,周樹人卻挑選了遠在日本東北部的仙台醫學專門學校,這也是有理由的,因為他在東京看厭了那些“富士山”,不願意和他們為伍,隻有仙台醫學專門學校比千葉和金澤由於路遠天冷,還沒有中國留學生。
清光緒三十年八月(1904年9月),周樹人前往仙台進入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仙台是位於日本東北部海濱的一個偏僻閉塞的小市鎮。大概是物以稀為貴吧。當時,這個小城市還沒有中國學生,周樹人是這個小城市的第一位外國留學生,當地報紙為此特別發了消息,在這個小城市裏引起了一陣轟動。他來到仙台醫學專門學校頗受到優待,學校不但為他免費提供學習條件,幾名職員還為他的食宿操心,學校沒有住宿宿舍,便專門為他安排了一家管食宿的客棧。隻是這裏的蚊子太多,睡覺時要用被蓋住全身,用衣服包住頭臉,隻留兩個鼻孔出氣。蚊子無從插嘴,他便睡安穩了。後來,因為這家客棧在監獄旁邊,一位先生說這客棧還包辦囚人的飯食,讓周樹人住不適宜,於是又搬到了另外一家客棧,雖然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但總算順利地安頓下來了。
開學了。周樹人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聞所未聞的課程,什麼骨學、組織學、生理學、解剖學,都十分的新鮮有趣。從此,他便以極大的熱情投入了學習。
上課了。這是一堂解剖學課,一位黑瘦的先生走進教室,他留著八字胡,戴著眼鏡,腋下挾著一疊大大小小的書。他將書放在講台上之後,便用緩慢而有頓挫的聲調自我介紹說:
“我就是叫做藤野嚴九郎的……”
後麵有幾個人笑起來了。藤野先生掃視了一眼,開始講述解剖學在日本的曆史。原來那些大大小小的書就是講關於解剖學從最初到現在的發展的。其中,還有翻印中國譯本的,看來日本對新醫學的翻譯研究並不比中國早。
藤野嚴九郎是日本福井縣人,畢業於愛知縣立醫學專門學校,畢業後留在本校任教,後來來到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任教授。他對教學工作十分認真,對學生要求十分嚴格。一些學生就因為他教的解剖學不及格而留了級。在課堂上坐在後麵發笑的,就是上學年不及格的留級生。這個學生課後給新生講每個教授的曆史。他說:“你別看藤野先生對我們要求挺嚴格,其實,他對自己一點兒也不嚴格,連穿衣服都不講究,有時竟然忘記帶領結;冬天總是穿一件舊外套,寒顫顫的,有一回上火車,乘務員疑心他是扒手,叫車裏的乘客小心些。”
一個星期後,這一天是星期六,藤野先生讓他的助手把周樹人叫到他的研究室。周樹人走進研究室,藤野先生坐在那些人骨旁邊正在研究著頭骨。
“我的講義,你能抄下來麼?”藤野先生問。
“可以抄一點。”
“拿來我看看!”
周樹人將自己抄的講義交上去。藤野先生收下了,說以後每一星期都要將抄的講義給他看。過了兩天,當周樹人把自己抄的講義拿回來看時,不禁大吃一驚,這手抄的講義從頭到尾都被紅筆添改過了,不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而且將語法錯誤都一一給做了訂正。藤野先生這樣,一直繼續到教完了所擔任的骨學、解剖學、血管學、神經學課程。藤野先生的關心和愛護,使周樹人既不安又感激,使遠離家鄉親人的周樹人感到特別的溫暖,更加倍地努力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