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天氣多好呀(1 / 1)

1924年夏,陝西督軍劉振華代表西北大學邀請北京各大學的教授和北京各大報的記者到西北大學講學。魯迅是被邀請去講學的北京各大學的教授之一。以前,魯迅沒有去過西安,自然想借此機會到西安去看一看。在這次被邀請的各大報的記者中,有代表《京報》的記者王小隱,有代表《晨報》的記者孫伏園等。

王小隱腳穿一雙雙梁鞋,那是一種鞋麵前頭有一雙鼻梁的鞋,是北京官場上遺老遺少常穿的鞋。他大搖大擺地走路,逢人見麵先拱拱手,然後便似笑非笑地“哈哈哈哈……”。無論你說什麼,好的壞的,俊的醜的,善的惡的,對的錯的,他既不讚成也不否定,而是哈哈哈了之。既不得罪人,又讓人摸不逶。

“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以哈哈哈過生活的人。他的哈哈哈似讚成,又似否定,似不讚成,也似不否定。讓同他講話的人,如在無人之境。”魯迅不無感慨地說。

從西安回到北京後,朋友問魯迅那邊怎麼樣?魯迅回想起來,看見很多的白楊樹,很大的石榴樹,喝了不少的黃河水,然而這些又有什麼可談的呢?倒是那位王小隱的哈哈哈,給魯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於是,魯迅寫了一篇文章《立論》。在這篇文章中,魯迅講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小學課堂上準備寫作文,向老師請教立論的方法。

老師給魯迅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家,生了一個男孩,全家高興透頂了。孩子滿月那天,抱出來給客人看。一個客人說:“這孩子將來要發財的。”主人給他一番感謝。又一個客人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的。”主人報他幾句恭維。另一個客人說:“這孩子將來要死的。”大家合力將他痛打一頓。說富貴的許謊,說要死的必然,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痛打。

“我願意既不謊人,也不遭打。那麼,老師,我得怎麼說呢?”

“那麼,你得說:‘啊呀!這孩子嗬!您瞧!那麼……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He即象聲詞“嘿”。)

這是魯迅的有名的哈哈論。

這年10月底,魯迅寫了另一篇文章《說胡須》。在這篇文章裏,講了一個當年他從日本回故鄉時的故事。魯迅嘴上邊留著“宋太祖或什麼宗似的向上翅起的胡子”,坐在船裏和船夫聊天。船夫說:“先生,你的中國話說得真好。”看來,船夫將魯迅當成日本人了。魯迅回答說:“我是中國人,而且和你是同鄉,怎麼會……”船夫竟然不相信魯迅的話:“哈哈哈,你這位先生還會說笑話。”魯迅沒奈何,身上沒有帶著家譜無法證明自己是中國人,就是帶著家譜,家譜上隻有一個名字而沒有畫像,也不能證明那名字就是魯迅,況且日本人能假造從漢到唐的石刻,就不能假造有“宋太祖或什麼宗似的向上翅起的胡子”畫像的家譜麼?

魯迅在《說胡須》中感慨地寫道:“凡對於以真話為笑話的,以笑話為真話的,以笑話為笑話的,隻有一個方法:就是不說話。於是我從此不說話。然而,倘使在現在,我大約還要說:‘嗡,嗡……今天天氣多麼好呀……’因為我實在比先前似乎油滑得多了,——好了。”

今天天氣多麼好呀?——不說好不說壞,這就是油滑。王小隱就是這種油滑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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