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丫鬟憐月貌漏泄機關 公子覷花容安排坑塹(2 / 3)

積寵成驕,積驕成貴。處士盜名,鄙夫竊位。

春紅等剛跨進房,連公子便把小蓮劈麵一掌,被春紅一隔,說道:“做什麼便打他?”大奶奶道:“春紅,你也忒沒要緊,小蓮來尋你,你也就進來罷了。”春紅笑道:“哥兒要往大巷裏頑去,走到張老實家門口,隻見裏邊兩個女人生得好模樣兒,一個年紀小些的更是齊整,我心裏愛他。”那大奶奶瞅了春紅一眼道:“你快去尋紗衣罷,有許多閑話。”春紅噦了一聲,慌忙放下貴哥,自向後房去了。這公子就如熱石頭螞蟻,在房裏團團的隻顧打旋。春紅拿著紗袍出來,笑道:“好性急的爺,隻今日是好日嗎?”那公子不及回言,披衣而去。大奶奶埋冤春紅道:“你這張嘴,生來是這樣廠的,我可也掩得你住?你看大爺聽著你說話,喜得他那樣兒,那魂靈兒已飛了出去了。你見他打旋,你說是為出門去這樣性急?我倒猜著他要到張老實家去會那好模樣的人兒。你就天生這張好廠嘴兒也!”這句話把春紅更說呆了,懊悔不迭道:“我怎生這一張廠嘴兒,總為那一個生得可愛,把心就昏了。大奶奶,我看那個女子相貌端莊,性氣高傲,不是容易上鉤的魚兒。”大奶奶道:“你到說得好風涼話兒。你大爺的鬼見識兒,還是數得出來的麼?更有那攀著臀、撮著屁梯己的人兒,你不肯上鉤,他沒有大大的網兒,攔著河來撒你的嗎?”春紅道:“大爺真個把網撒下去,春紅幫著大奶奶把磚兒瓦兒瓶兒罐兒雪片的打下去,包管撩破了網兒,趕掉那魚兒,他也隻索提著空網兒走罷了。”春紅自與大奶奶商議,公子卻如飛跑到張老實家,在門縫裏失驚打怪的張看。裏麵那些鄰婦隻顧張家長李家短,夾七夾八的亂嘈,張媽隻顧勸著吃酒吃菜,石氏璿姑隻顧出神呆坐,由這公子窺覷,竟沒一人瞧見。直到眾人將及起身,公子方才進去,劈麵撞著春紅,迷迷的笑著說道:“大爺沒去拜客麼,在那裏來?”公子並不回言,直奔鳳姨房中去了。

這公子名叫連城,頗有才貌,性極慷慨。父親連世,現任兵部尚書;母親和氏,隨任在京。因家中產業甚多,留他在家掌管,卻不耐煩這些收租放債事情,惟好煉丹采戰,覓柳尋花。虧得正妻劉氏,強幹有才,把持家事。正妻之外尚有三妾。這鳳姨姓單,名喚鳳迎,父親單財,是仁和縣中仵作,因合錢二嫂有親,鳳迎時常來往,見公子垂涎其女,暗令通奸,潛行捕捉,詐了一主大財,然後嫁至府中,做了第二房的姬妾,家中俱呼為二姨,生得瘦小身材,心靈性巧,因大奶奶頗有醋意,拘管防閑,不能任聽公子作為,他就翻轉樣兒,不做釅醋,卻做囗糖,專一迎奉公子,替他出些鬼計,奸騙外邊女子。公子愛之如同掌上之珠,爪中之肉,憑著大奶奶這般風力,一月之內定要在鳳姨房中睡著三夜五夜。鳳姨見有功效,一發貼心貼意,替他畫策設謀。這日公子走進房中,一口就把璿姑之事說知,鳳姨笑道:“這有何難,是在你家牆門內的人,怕他飛到那裏去?隻不要使大奶奶和春紅知道,包你成事便了。”公子連忙抱在懷裏,急求定計,說今晚就要謝媒。鳳姨迷花眼笑,勾著公子的頭兒說道:“天下事有了銀子沒有做不來的,隻消叫張老實到一秘密所在,許他些銀子,叫他做牽頭,或是與那女子明說,或是暗中照應,隻要弄得上手,便是果然貞烈的人也隻索順從了。卻不可使春紅知道。”公子道:“果是妙計,但張老實本分的人,從不肯做虛囂的事,故此人都叫他張老實,就叫出了名。他如何肯做牽頭呢?”鳳姨笑道:“大爺怎這樣沒見識,隨著他是個老實人,見了銀子就不老實起來了。你率性和他直說,做得成給你許多銀子,如今先給你許多,若不肯做,就送你到官,打你許多板子,連夜趕出屋去,叫你合妻子露天去睡覺。他漆黑的眼珠見了雪白的銀子,又怕沒屋住,又怕捱板子,又想著後頭的許多銀子,他還肯老實不依你嗎?隻要春紅不知,大奶奶就無從知道,這女子就穩穩上鉤。這就是你女兒一點子孝敬。”這幾句話喜得公子心花都開了,把嘴連連親著道:“我的心肝,你怎便有這些意智!我若出兵時,築壇拜將,定要封你做個軍師哩。”說罷放起鳳姨,慌忙走出房來。恰好撞著春紅,瞅著眼道:“大爺你出去拜客是幾時回來的?這會子晚了,怕夜涼,換去了單衫罷。”公子忙道:“我這會正熱得慌,方才忘記拿扇子,如今還要出去哩!”春紅笑道:“白日裏就講鬼話,現拿著湘妃骨兒扇子去的,敢是忘記在那一個房裏也怎的。”公子已走過花廳,搖著頭道:“正是忘記在書房裏,如今就去。”春紅再要說時,連身影俱不見了。春紅暗忖:大奶奶真好神猜,你看他那樣兒,赤緊的幹那繭兒去也。

公子走出花廳,向夾巷裏抄過花圃中來。那花園與這邊住宅是一樣兩所大房,這邊房子靠西,前後共有七進。那邊房子靠東,隻得四進,後麵三進基場,便做一個小小花園。這邊前開大門,對著大街,後開水門,通著城河;那邊前後俱是圍牆,兩邊各不相通,中間夾一長巷,隻第三進長巷中間開一角門,通過東邊去的。這公子因好外道,供養著些不三不四的道士在內講究爐火之事,隻許男人進去服事,丫鬟仆婦除做鼎器以外,腳尖兒也不敢跨進一個去。這日公子因鳳姨囑咐怕走漏消息,故此走到東邊來,不去驚動道士,自在前邊一間密室坐下,著一個小廝去把張老實叫將來,悄悄的把鳳姨所教之言從頭至尾說一個明白,在袖裏摸出十兩一錠雪花也似放著光的銀子,說道:“事成之後,再找九錠。”嚇得那張老實啞口無言,半晌出了神去。公子喝道:“你休裝聾做啞,肯依則依,如不肯依,立刻押你去捱板子,攆你出門了。”張老實一則怕出屋受刑,二則從沒見過這般銀子,果如鳳姨所料,把良心嚇過一邊,說道:“銀子是不敢要的,小的回去與老婆商議停當,來回覆大爺罷了。”公子大喜道:“這事成了,不特所許九十兩銀分毫不少,將來還要著實看顧你哩!隻是明日就要給我回信。這銀子你可收去,不可推卻。”老實連忙答應,收了銀子來家,悄悄與妻子說知。張媽甚是埋冤,老實道:“我原不肯應承,公子說要送官,今日就趕我們出屋,又要把你去拶拶子,你說當得起嗎?”張媽也是害怕,卻見老實拿出一錠銀子,吃了一驚道:“怎銀子有這樣大的?我眼裏從沒見過。這是給那一個的?”老實道:“這是公子賞我的,事成之後還有這樣大的九錠,還要另眼看顧我們,許多好處在後頭哩!”張媽變愁為喜,笑著說道:“這便顧不得許多了。隻是如今怎樣去說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