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賢母豈忘情發皆中節 淑媛能悟道色總根心(2 / 3)

鸞吹見水夫人並不驚惶,毫無愁苦;田氏雖有愁容,亦少哀痛迫切之意,便大著膽實說道:“還聞說二哥劾了國師及司禮許多款跡,皇上大怒,竟要加二哥極刑。虧得一個七歲女神童在禦前極力保救,方得釋放,安置遼東的。”水夫人道:“這便是了。玉佳之禍,輕則謫戍,重則誅戮,今但安置遼東,深感皇恩解網矣。曾否幹連家屬,大小姐必知其詳!”鸞吹、素娥同聲說是並未涉及家屬。水夫人因向田氏道:“你夫婿僥幸生全,我與你均無連涉,此天幸也。我不是常和你說來,我之避難,非恐玉佳賈禍,罪及家屬,實慮督學下石,辱及妻孥。倘因直諫觸怒朝廷,既戮其身,複連及家屬,自當投身有司,或刑或戍,順受國法,豈敢逃避山澤以幸免乎?今蒙皇上天恩,祖宗福庇,得免西市刑誅,遐荒竄逐,我與你禮當叩謝。”田氏含淚應道:“婆婆所見極是。”叫冰弦拿出紅氈,隨著水夫人望北拜謝皇恩,又望南拜謝了祖先,然後留鸞吹、素娥坐著吃茶。

鸞吹、素娥滿眼含著涕淚,滿肚懷著怨憤,見水夫人這一番舉動,不覺爽然若失,卻又念老年愛子,何以漠然至此?心中又未甚貼然,因問道:“孩兒心有所疑,不敢不直陳於母親之前。孩兒一得此信,痛不欲生,而母親處之若素,幾於太上忘情。竊以母子天性,恐不宜漠然;若此,自必別有權衡,求母親明訓以開茅塞。”水夫人愀然道:“天下豈有不愛子之母哉!喜怒哀樂四者,情也,而有裁製此情者,是以發皆中節;若詢私情,忘大理,則不中其節矣。玉佳以戇直之性,應極諫之科,自必痛哭流涕,直陳時政。當今宦寺擅權,奸僧煬灶,投鼠犯器,攖龍批鱗,豈有不敗之理?然事君有犯無隱,居官急病讓夷,若依阿取容,宗社民生,安所仰賴?為父母者,與其有子為奸臣、為佞臣,何如有子為忠臣、為直臣?既欲其忠與直,而又懼其受忠直之禍,天下無此兩全之術矣。老身所慮者,玉佳見理未精,臨事而眩,因老身之故,以私廢公,詢小遺大,不能明目張膽盡所欲言,上愧祖父之家聲,下負嫠母之期望耳。若諫而得禍,是意中事也。特以老牛舐犢之私,慮其蹈不測之罪,身攖斧铖,未免有情,能無慨然乎?至謫竄之事,則固月餘來所禱祀而求者,豈求而得之,反有可哀乎?昔謝安得淝水捷報,對客夷然,人戶不覺屐齒之折,世皆知其矯情而不知其矯之非。夫以宗社安危係於一戰,戰捷而喜,情之正也;矯而不喜,情之賊也!勝不當喜,豈敗乃可喜乎?彼不知其當喜而矯為不喜,後人亦但責其不能不喜,而不責其不當不喜,此大謬也。老身今日,大小姐視之似乎當哀,而實並無可哀;又似乎矯為不哀,而實並無所矯。書傳所載王陵、範滂諸母,處倉卒之時,得哀樂之正,皆由理明,是以識定,老身前日原說,此番喜信即是禍根,大小姐不以為然,反有奢望,故驟得此信,為可哀耳。若意中之事,惟恐失之意外,則更何可哀耶?”

這一席話,說得鸞吹、素娥二人透骨生涼,滿心發亮,覺兒女私情與聖賢學問相懸不啻天壤,齊說道:“夏蟲不可語冰,不聞正論,虛過一生矣。”水夫人太息道:“玉佳之得罪不足悲,朝廷之顛倒深足慮,開科求言,而即罪言者,是絕言路矣!且滿朝臣子無一敢言,援手者反出自小小女娃,真可謂朝無人矣,奈何?但這個小小女孩,聰慧不足奇,所奇者能別賢奸,回天怒,全直節之臣,蓋聖明之愈,為足敬耳。”素娥道:“聖怒不測之時,而欲以口舌回之,女娃有才有識,兼有膽量,真不愧神童之目。”田氏道:“這女娃非為官人遊說,實為國家愛惜人才,培植元氣。但官人非此女已受極刑,該請兩位姑娘留心打聽著他姓名居址,以圖報效。”水夫人道:“這卻是要緊的。大小姐可著人至縣一問。”鸞吹應諾,歎一口氣道:“金羽妹子絕世聰明,有膽有識,今年也是七歲,可憐有才無命。這女娃便得遭時際會,名聞天下。人固有幸有不幸耳。”話未說完,一個丫頭手裏拿著京報說:“是未能在縣裏借來。”水夫人叫鸞吹等同看,先看著黨、馮二人奏對,水夫人勃然道:“天下怎有這班鬼魁,竟說出這等無父無君的話來!二奸之罪,通於天矣!”及看到素臣所言,歡喜道:“賴有此耳!當此時而不為此言,與禽獸無異,雖不見用,天理幸存,逆豎奸僧之魄褫矣。”及看到謝紅豆三對,讚道:“早慧若此,真可愛也。”又看到降的旨意一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