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安富陳榮謀按院 善財龍女戲觀音(2 / 3)

蛟吟一麵吩咐家將們巡防,一麵催促夜膳,俟龍兒醒轉,述知其意,並催早睡。龍兒點頭道:“一些不錯,父親在京早已料到,故特奏帶成全、伏波。我們用過夜飯,便是歇息。隻是鋪蓋已落水中,便有撈獲,亦不可睡矣!”鸞吹道:“此時隻索行權,我與女兒一被,你就睡我之被可也。”到得半夜,忽然發喊。說:“拿住鑿船賊了!”登時岸上兵役,船裏諸人,一齊驚起。伏波已捆縛一人,驗是舵工,丟落船頭,將鎖練鎖好,仍去巡緝。

至天明,各官投揭,稟繳敕命等物。幸敕書用油紙封卷,裝入竹筒,未經浸濕。龍兒令家眷進衙,舵工發監。自己帶領家將,徑赴教場看操。罰跪穿耳者,不過十數人;合計賞數,竟在八分以上;因違了期限,降作六分以上,給與功牌。官士渚等,皆歡呼叩謝。回到衙中,金硯已獲帶舵工妻子,並安富之妾,及一個和尚,即是江西禪師,名喚白玉。在衙密稟道:“家將奉小姐之命,昨日進城,先到安富家中,安富不在家,見這妾進禪房,與白玉奸宿。俟其睡熟,點起悶香,將奸夫奸婦雙捆,想要解醒,嚇問安富密謀,及舵工妻子足跡。適見床頭一隻拜匣,緘封秘密,打開看時,見這一紙議單,已自畫供招。因把小姐所付牌檄,連夜傳了聞人將軍,並城守營汛,圍了陳、安兩宅。在陳榮家內,捉獲其子陳相,並安富兩人。在安富家內,捉獲舵工妻子。陳相、安富交與聞人將軍看管。家將把這四人解案聽勘。”龍兒看過議單,立刻坐堂,監提舵工、陳榮,並拘到陳相、安富勘問。

先喚舵工上堂,將議單給看,喝令實招。舵工見各犯俱齊,議單現據,徒受刑法何益?因實供:“陳榮設謀,陳相、安富主使,知小的兄弟們熟於水性,許給一萬兩銀子,要害大老爺性命。這就是小的妹子,現為安富之妾。船隻本錢,又俱是安富的。該死聽從。憑這白玉禪師立了議單,事成之後,陳、安家各出銀五千兩。把小的妻子,預先藏入安府。小的因見大老爺被人救起,原想逃走。後因大老爺仍宿在船,便與兄弟們商議,若鑿得沉船,仍可得萬兩銀子,不須逃走,該死又來鑿船的。四個兄弟,見小的被拿,想是都逃走了,實不知他們去處。”舵工妻子、陳榮、陳相、安富、白玉,見舵工已招,又有議單確據,俱不待加刑,各各供招,畫供已畢。

後審奸情,又是雙雙捉獲的,無可抵賴,亦具直招。奸婦說:“白玉本事好,府中女眷半與通奸;小婦人撞破了,才被姊妹們捉住,與白玉通奸起的。”龍兒拍案怒喝,不許指攀,那奸婦才不敢牽扯,帶褲責四十板發回。喝把白玉夾一夾,棒打四十翻青,白玉大叫:“犯僧已直招了,求免夾棍!若但治奸罪,犯僧願打;若還要治議單之罪,律上載明二罪同發,應從重論的!”

龍兒喝道:“你這賊禿,無惡不作,還想二罪從重嗎?休講別事,隻安富這廝,供養人在家,要求福田利益,是要把家中女人俱布施與你奸淫的嗎?論起法來,萬死猶輕;一夾四十,是從寬不過的了!”左右呈驗夾棍,揀了一副極短極硬的;呈驗竹板,揀了一對極重極毛的。這一夾棍,四十板子,把白玉十分性命,去了九分多些,隻剩有七八厘米景了。當將舵工妻子討保,各犯分發司府兩監,疊成文卷,差了急足,拜發本卷。又將一千兩銀子,分賞金硯、伏波,以旌其功。

次日,起馬按湖州。至二十日封印後,事已大簡。到二十六日,更是閑空。鸞吹道:“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這幾日內,你兩人可尋些頑耍之事,引我喜笑喜笑。”龍兒道:“頑耍之事,如下棋、抹牌、投壺、打雙陸、搶紅、猜手、賭拳、奪標、打秋千、捉迷藏俱是,姑娘吩咐該做那一樣?”鸞吹道:“雖都是頑耍之事,卻不發笑,隻有捉迷藏好笑些,女兒可肯做?”蛟吟道:“倘被大哥捉住,可不乏趣;女兒也不便捉住大哥!”鸞吹道:“你也說出幾件來看。”蛟吟道:“還是藏鬮、拆白、猜謎、摺紙符、紮鮑老、績生麻、對巧對罷?”鸞吹道:“也不發笑。”龍兒道:“翻角鬥、豎晴蜒、上竹竿、甩台腳、豁虎跳,跌百腳、接長人、裝矮子、三人騎白馬、七人牽黃牛罷,這卻又是頑耍,又得發笑。”蛟吟慌道:“這是一件也做不來的!”

龍兒道:“你隻不肯做罷了,不信一件也做不來!也罷,如今和你扮鬼臉,賭笑麵,難道也不來?”鸞吹笑道:“扮鬼臉,女兒也是不肯的。這賭笑麵,又是你的絕技,鳳姐這頭親事,不是你吃奶時節賭笑麵騙來的嗎?”龍兒不覺失笑。蛟吟問:“姐姐與大哥怎樣賭笑?”鸞吹笑道:“那時你姐姐還是七八十歲老人,沒到這世裏來哩!”因把安樂窩內龍兒與水夫人賭笑,及湘靈等議親之事說知。蛟吟失笑道:“原來姐姐是沒曾投胎就定親的,就真是天緣了!”

鸞吹道:“我倒想有一法,不如說笑話罷,除了村的陳的不許說,要各出心裁,與你我三人有些關合,謔而不虐,又發得人笑。丫鬟們取酒殽來就算行令,吃一令杯說一笑話。發得兩人的笑,兩人俱吃還一杯。發不得笑,收回了一杯,重說。如串捏有情,發得大笑,兩人須吃三杯。但不許強著不笑。就從我先說起,挨坐而來,周而複始。”丫鬟們如飛取到酒殽。

鸞吹幹一小杯,說道:“這裏湖州人家,有四個姊妹,閑談天下快心之事。大姐道:‘生有好女兒,是最快心的事。’二姐道:‘有好女兒,又配得好女婿,才是快心。’三姐道:‘有好女兒配了好女婿去,便得再過繼一個好女兒,方得快心。’四姐道:‘過繼著好女兒,須得也配給好女婿,方是第一等快心。’大姐不依道:‘有好女婿的快心,原為好女兒見,過繼女兒雖好,怎比得親生女兒?反一並配給女婿,去分女兒之愛,這不成了癡子心?’四姐道:‘現在文按院的丈母,不是過繼個好女兒,就許給他的好女婿,每日心花開放,笑得口都合不攏來,把親生女兒撇在腦後,怎不見人說他是個癡子呢?”’龍兒、蛟吟都笑了。

蛟吟道:“母親真個掉得下姐姐?怎不同出京來?”鸞吹道:“初時也記掛,自得了你,便把他放淡了。我這笑話卻是真情,連自己也解脫不出是啥緣故哩!”蛟吟撲入鸞吹懷中,撒嬌道:“莫非前世原是母親的女兒,怎得母親憐愛副這等地位?”鸞吹抱坐膝上,叫丫鬟斟酒。龍兒、蛟吟各幹一杯。輪到龍兒,龍兒又幹一杯令酒,說道:

“父親定了規條,皇上降了詔旨,僧尼道士年未滿四十者,勒令還俗;四十以上者,不許招受年少生徒。陽間便是府州縣官奉行,陰間便是城隍奉行。城隍查到觀音庵裏,見觀音身邊,立著善財、龍女,大怒道:‘奉旨不許招受年少生徒,你這尼姑怎敢違禁呢?’觀音慌道:‘並不是招受的徒弟。’指著龍女說:‘這是女兒;’指著善財說:‘這是女婿。’城隍道:‘這兩個男女年紀甚小,還不是婚姻的時候,怎得存在一處呢?’觀音說:‘是童養在家的。’城隍道:‘你這麵貌甚是少艾,奉旨是該還俗的,可曾嫁有丈夫呢?’觀音說:‘早已嫁有丈夫。’城隍道:‘丈夫是誰?’觀音道:‘是東方翰林。’城隍道:‘你既嫁東方丈夫,怎不同丈夫往東方去,還住在這南海邊上呢?’觀音指著善財道:‘這女婿家住吳江,’指著龍女道:‘這女兒家住鬆江,都在南海邊上。’城隍不等說完,即駁問道:‘你家住南海普陀落伽山,誰人不知?怎說你的女兒,住在鬆江?’觀音道:‘實不敢瞞,這女兒不是親生,是過繼鬆江府錢家的。因歡喜這女兒、女婿,要就近照管他,便拋撇了丈夫,情願冷清清的,守著兩個男女,連這樣大節下,都不回去過年哩!’”這笑話,把合房的人都笑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