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敲自己的腦袋兩次,確定這不是夢,也確定這不是頭腦熱後的抉擇。終於,我把辭職信遞到了社長手裏。
社長叫馮玉強,最先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來別清他跟那軍閥頭子馮玉祥的關係。一個矮胖的禿頂的可愛大叔,思考時眉頭金鎖,臉紅筋漲,一副做愛快高潮的表情。
他看到辭職信時這副表情又出來了,我突然留戀他這樣。
他問我:“是不是工資沒開夠?”
我:“不是。”
他:“先坐下我們談談。”
我:“我現在要走了,不然趕不上飛機了。”
我當然知道BJ上空跟其他地兒也是不同的,縱橫交錯著各種神秘通道,為空中管製提供了依據。中午十二點起飛的飛機拖到淩晨十二點是常事。
整個辦公室無人知道我將離去,隻有馮老頭兒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逐漸遠去的背影,沒有摸清狀況。
飛機奇跡般沒有晚點,像頭哮喘著的巨獸衝向雲端,那一刻,失重的身體沒有感覺到絲毫留戀。
對一座城市也有七年之癢。
三個時後飛機凶猛地插進s陰霾的厚厚軟軟的雲層,成都濕了。
降落在雙流機場臨近傍晚,我沒叫專車而選擇坐火車,意圖回味下大學時的況味。
鑽無數個山洞,轟隆轟隆的聲音惹人憶苦思甜。記得在BJ上大學時,沒錢坐飛機,春節幾個老鄉跟亡命徒似的買站票擠著回家,擠上火車隻剩半條命,回到家爸媽都認不出來。
在擁擠嘈雜火車上,隻能把人生中見過的所有美女的裸體和所有吃過的犀利川菜想象一遍,才能回點血,讓食色的本能驅趕肮髒的空氣和幾乎達到極限的倦意,不然極可能猝死於車廂。
俗話“富貴不返鄉,如錦衣夜行”,意思是變成了土豪不回家嘚瑟一番,像穿了漂亮衣服在夜裏行走沒人看的到一樣。可我沒有富貴,自然沒有錦衣。
這次返鄉,穿著牛仔褲、亞麻襯衫,談不上衣錦,但我不承認在逃離BJ,而是去追求恬靜、真實、健康的生活。逃離是因為恐懼,我卻因為厭倦。
提著的兩箱書估計偷看不上,索性爬到上鋪準備蒙頭睡覺。餘光瞟到下鋪的胖哥,短脖子、啤酒肚,正咧著大嘴啃雞腿,啃得登峰造極,肉渣掉得滿脖子都是。這骨骼和肥膘一看就是優質的鼾聲機器。
胖哥啃完雞腿開始玩自己的腳丫子玩得不亦樂乎,用手指在腳趾頭間來回遊走,並放到鼻孔下嗅,以此為樂。
一路上腳臭味和呼嚕聲填充了嗅覺和聽覺,所以我盡量用視覺來來壓製嗅覺和聽覺。
拿出一本叫《沉重的肉身》的書,書中談到朝三暮四的卡夫卡,他與菲莉斯訂婚又解除婚約,解約後不到半年,兩人重逢又開始搞曖昧,再度訂婚,又解除婚約,跟孩玩拉鉤上吊遊戲似的,看得老子差點笑出聲來。
作者認為,愛情不是找到的,人們隻可能偶然撞見愛情;相反的,也有可能終生撞不見愛情。
婚姻卻不一樣,它作為社會性的要求出現在人生的某個節點上,很多時候不由你自己操控,因為它牽扯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家人。
我想,作者誤解了卡夫卡。對於他這種心性敏感而又執著的男人,怎麼能那麼草率結婚,了斷愛情,虧欠真愛一生。
因此,我不同意作者的觀點,卡夫卡不是要擺脫性情中的惡——“虛弱、缺乏自信心、負罪感”——才反複無常,而是不想放棄尋找真愛而又恐懼孤獨的矛盾讓他難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