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去了一所學校。這回，我教的是高中生。往高一的教室裏一站，心裏就有些怯了。那些後排拐角裏坐著的男生，快能達到我肩膀。好在，第一節課很順利。
接下來的一個月，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這讓我長鬆了一口氣，高中學生也不是很難教育的。但麻煩就在我輕鬆的時候突如其來了。張明，坐在後排左側，上課一向很少說話，這天，突然與我叫起板來了。
這節課是作文課，我布置的題目是《狐假虎威新解》。鍛煉學生的逆反思維，我以為很重要。我先讓他們表達個人觀點，幾名成績不錯的學生先站起來說了，無外乎是狐狸何等狡猾之類。我意猶未盡，示意學生們舉手。
舉手，對於高中生來說，可能已不太熟悉。我剛意識到自己可能也犯了教初中時候的毛病，正要作罷時，張明忽然站了起來。我清楚地記得，他沒有舉手，直接就說：“我來說。狐狸其實也很委屈。”接著，就坐下了。
我隻覺得一陣熱血湧了上來，立即衝他大喝一聲“出去！”他沒動。我瞪著他，他也毫不示弱，也反瞪著我。機靈的班長立即溜了出去，叫來了政教主任。張明被客氣地叫走了。
下午，這個班的班主任和我談了張明的情況，說他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難免有些衝。“我做了他的工作，他待會兒會向你道歉。”
我笑了，說不必，我隻想讓他說說，為什麼狐狸很委屈。
張明來辦公室時，並沒有道歉，反而用著一種挑釁的口吻說：“其實，離開了學校這個後台勢力，你是說服不了我的。”我頓時氣結，讓他說出狐狸很委屈的想法淡然無存，立即向他吼道：“滾出去”。
又是一輪思想工作，班主任說原來張明不想再讀書了，有意地生事。這個時候的孩子啊，他們想靠和老師作對，吸引注意力呢。年過半百的班主任歎道。
為了體現學校的負責精神，班主任決定去張明家作家訪，我也要求隨行。這個學生，似乎不太頑劣，我也想弄清，他為什麼要針對我。
在張明爺爺奶奶的注視下，會談氣氛挺融洽。我還是問了張明，為什麼這隻狐狸是委屈的。
“很簡單。狐狸之所以贏得了動物們的敬畏，完全是因為老虎。假如老虎不在他身邊，他能有這麼大的出息嗎？我們責怪狐狸弄虛作假，仗勢欺人，卻忘了批判老虎在動物界說一不二的至高地位。有王氣十足的老虎存在，動物界還有民主氣氛可言嗎？”張明一口氣說出了他的觀點，“我不想在班上說，怕你說我挑戰你的權威。當然，你們一而再地找我算帳，還是因為，借著學校的勢力和威嚴。”他說到這裏，一抹譏諷寫在了臉上。
原來我和他的班主任，就是那隻可憐的狐狸。從學校一直追到他的家裏，隻是假借著教書育人這張虎皮。
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走出他的家的。我覺得很尷尬，學生提出這樣的觀點，我能接受。隻是，他采用了實證的辦法，來證明狐狸的無用。這讓我壓抑，卻又無力辯解。
直到三天後，我的氣憤稍平，再一次去他家做工作，讓張明複學。我隻說了這樣一句話：“在自我約束和法律約束還不能成為我們的的規範時，神和王的力量，是這個社會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