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個“撲滿”(2 / 2)

這是老兩口第一次坐公交車。老伴打聽了幾遍,這才笑眯眯地對王德樹說:“老王啊,從這裏坐車去城裏才一塊錢,下回賣菜你就別省了,幹脆坐車去了。”王德樹點點頭。

等上了車,老伴拿出五塊錢,正準備遞給駕駛員,沒想到那司機不耐煩地吼了聲:“錢放到投幣機裏去。駕駛員不收錢。”老伴四處看了看,也沒看到投幣機在哪兒,正在這時,隨後上車的幾個人從車門口一擠,把虛弱的王德樹給擠倒在了車廂裏。

司機騰地一下了站起身來,從王德樹老伴手裏劈手奪過錢,一把塞進門口的投幣機裏,煩躁地說了聲:“我說你們這幫年紀大的,沒事就別向外跑。這中國人啊,就是他媽的多。”

老伴把王德樹從地上扶起來之後,再一看,司機沒找錢,忙顫聲問道:“師傅,這錢,你還沒找呢。”那司機氣惱地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答道:“找,找什麼找?我私人拿錢給你找零?我說你們吧,坐車不帶零錢,你找誰去?等等吧,等到下一站,上了人,你把他們的錢拿著。”

車啟動了,很快到了下一站,上來兩個學生,將手裏的硬幣往投幣箱裏一放,“哐啷”一聲,錢落下去了。老伴又顫顫地走過來,向司機問道:“師傅,你那錢還沒找給我呢?”

司機不亞於暴怒了:“你到底有完沒完?我叫你拿別人手裏的硬幣,你非得要坐在座位上享福。想要錢就站門口。再等下一站!”

老伴向王德樹看了一眼,王德樹衝她點了點頭,意思說我還能坐得穩,你就這樣吧。於是,老伴就站到了公交車的前門口。誰知連續過了幾站,也沒有人上車。一直等到車開過了醫院那一站,王德樹也沒說要下車,老伴也還在那裏傻等著。

此時,車上僅剩下王德樹和他老伴兩名乘客。司機也不發怒了,不時好奇地轉過頭來看看這兩個人,也不知道這兩個奇怪的乘客究竟要在哪裏下車。

一站一站地過去了,這部由農村開進城的公交車還是沒有上乘客。車徑直開到了終點站,車上三個人還是以那種奇怪的方式呆著。司機坐在駕駛座上,王德樹坐在車後的座位上,老伴則還站在車門口。車上,一點聲息也沒有。

司機開了車門,正要往下跳,想了想,忍不住問了句:“到終點了,你們怎麼還不下車?”老伴與王德樹對望了一眼,又一齊將目光盯著投幣箱,都沒有出聲。司機恍然大悟地說:

“哦,你們是等著找零吧?我不是說了嗎?這錢,拿不出來。”

王德樹嘴唇動了動,老伴卻哭出聲來:“錢,又拿不出來。這城裏,也是那樣霸道。把裝錢的變成大‘撲滿’了。”司機楞楞地看著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等老伴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孫子怎麼拿了錢放進撲滿,王德樹又怎麼被媳婦氣病了,司機這才反應過來,他隨手在自己口袋裏掏出十元錢,往老伴手裏一塞,輕聲說道:“對不起,大娘,我上早班火氣大,得罪了。這錢,找給你們吧。”

老伴拿了錢,不安地向王德樹看著,王德樹顫巍巍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蒼白著臉笑道:“大兄弟,這錢我沒辦法找零啊。要不,我們怎麼會用五塊錢坐車呢。”說著,他一步一步地扶著車廂扶手走了過來,又將老伴手裏的錢遞給了那個中年司機。

司機看了看錢,又看了看這兩位來自農村的老年人,忽然歎了口氣:“走,我送你們去醫院。這一趟,我專門送你們,要不,我還叫人嗎?”

車調過頭,又一次向醫院方向駛去。這座城市,這天早晨跑著一輛奇怪的公交,它隻有兩名乘客,逢站不停,一直開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