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濃塵(2 / 3)

李夫人忙道:“你身子不方便,還是躺著吧,別動,千萬別動!”

詩纓甚覺無力,隻得躺著,對李夫人解釋道:“我,我隻是想在門口歇一歇,沒有想到會給您添麻煩,我會盡快離開的,您——”

“可千萬別這麼說。”李夫人握著她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道,“既然你來到了這兒,就是跟我們李府有緣,你就暫且住下吧。大夫也說了,你臨盆在即,不宜奔波。”

詩纓慚愧地垂下眼瞼,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好。李夫人命人給她端來些飯菜熱湯,親眼看她吃下去,還一直伴在身旁陪她聊天,淺淡地問了幾句關於她的身世和來處的問題。詩纓如實答了,但是隱去了她與丹霄的糾葛,隻說自己是與情郎失去消息,到處尋他也不見蹤跡,又因私下珠胎暗結,無顏回去麵對老父,所以才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李夫人越看詩纓越覺歡喜,總覺得她的眉目多麼熟悉似的,卻又不知是像誰。她端詳詩纓的時候,慈善的目光令詩纓想要掉眼淚。詩纓自從出生後就沒見過母親,自幼被父親李肇撫養長大,雖也不缺關愛,但父親的嚴厲哪兒比得了母親的柔情。她是做夢都希望能被母親握著手,一塊兒溫柔地說些體己話。

“你叫什麼名字?”李夫人問她。

詩纓如實答道:“我叫李詩纓。”

“恰是巧了。”李夫人微笑道,“原來你也姓李。看來我們相識也算是一場緣分,你就暫且先在府中住下吧,其他的事咱們再作打算。”

詩纓悲喜交加,滿心的感謝之情一時也無法表達,隻能哽咽道:“多謝夫人……”

就這樣,快要生產的詩纓住進了李斯府內。李斯因為公事煩瑣,當天夜晚並未回府,獨自一人安睡的李夫人卻做了一場夢,她夢見逝去的女兒回來看望她,小小的姑娘走到她的床前,撫摸著她的頭發說:“娘,我回來了。”

這個夢驚得李夫人一身冷汗,她醒來後才忽然頓悟了似的,為何會一直覺得詩纓麵目熟識。原來,竟因為詩纓長得像她死去的女兒!這個發現令李夫人熱淚盈眶。

次日,李斯剛一回府,就聽聞府中收留了一個陌生女子,且已臨盆在即。他覺得這事甚為荒唐,雖然在詩纓麵前他也表現得很和善,但是背著詩纓之時,他卻責問李夫人道:“夫人,你為何如此欠考慮?她是個快要生產的女子,難道你要留她在府中把孩子生下來?”

“那又有何不可?”

李斯皺眉道:“莫非你不知道麼?她這種狀況,可能隨時會帶來血光之災!”

李夫人卻道:“救人一命,就當積德行善,何況她是由兒發現和帶回來的,難道要見死不救麼?哪裏有什麼血光之災,虧得大人您是讀過書的,怎會信這些無端妄言!”

李斯不想與她多辯,又熟知她善於助人的心性,隻得無奈妥協道:“罷了罷了,既是你堅持這樣,就隨你罷。”

未料李夫人卻提出個出乎他意料的想法,她道:“大人,我想認她做幹女兒,您覺得如何?”

“夫人……你!”李斯極為不解,問她道,“為何?”

李夫人麵帶喜色,神秘地與他道:“她長得極像靈兒,你不覺得嗎?”

李斯神色一凜,繼而歎息一聲,與她道:“靈兒已去多年,何必再提呢。莫非你又做噩夢了?”

“不,我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但詩纓這孩子來了以後,我倒是真的夢到過靈兒一次,夢裏靈兒跟我說,娘,我回來了……大人,若靈兒不是因病早夭,如今也該同詩纓一般年紀了,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天意麼?老天爺帶走我的靈兒,又給我送了個女兒來!”

李斯還待勸解她:“夫人……”

“大人,您就允了吧,讓我認她做個女兒,好不好?反正她也是無處可去,我總覺得心疼得很。”李夫人堅持說道。

李斯雖在朝中為官,手底下有萬千受他管製、聽從他命令之人,卻獨獨對妻子無計可施。他半生甚為寵她,自年輕時與她相濡以沫,一起共度了幾十年,一起承擔悲傷或歡喜,在這個塵世上,沒有誰比他更懂她失去女兒的痛苦,若詩纓的到來,能成為她心頭的一個慰藉的話,應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想通了這件事後,李斯便答應了李夫人的請求,允許她認詩纓為幹女兒。

入住李府半月後,詩纓產下一對龍鳳胎,孩子由李夫人親自接生,並由李斯取名,男孩兒名為李陌,女孩兒名為李漪。

李家的飯廳內,婢女們將豐盛的飯菜一一擺上來,李由陪母親和詩纓坐著,等待父親的到來。

“都怪你,現在可好啦,再也飛不起來啦!”耳中傳來漪兒埋怨的聲音。李由向前望去,見這對龍鳳雙生的兄妹倆都拉著臉,各自氣呼呼的,漪兒手中拿著殘破的風箏,正嘟起嘴數落著陌兒的過錯:“你不是自詡聰明,怎會讓風箏被樹枝掛住?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久才畫好風箏的圖案。”

“又不是你一個人做的!”陌兒不滿地反駁她道:“你隻是畫了圖案,我紮風箏的時候手指都刺破啦!”

二人正爭得不可開交之際,詩纓微笑著喚著他們道:“你們倆做什麼呢?一下午瘋跑去了哪兒?還不快來洗手,要吃晚飯啦!”

陌兒似是被漪兒埋怨久了,賭氣說道:“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你做錯了事本就該被罰!”漪兒不饒人地道。

詩纓仍帶著笑顏,柔和地問他們事情的端倪,她細聲細氣同孩子說話的模樣,看上去是那麼自然和親切。李由隔著飯桌看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勸說孩子時的姿態,她微笑時嘴角上揚的樣子,她給孩子洗手擦臉的動作……這一切都令他看得癡了。三年以來,雖然他極力逃避這種感覺,但不論何時,她身上母性的柔軟仍是能隨時打動他。

但,他對自己的未來無能為力,亦不敢將對她的心意延伸為任何非分之想,他敬她,關心她,默默地在心裏記得她,卻從不能啟齒半個字。她稱他的父母皆為父母,她的孩子喚他為舅舅,他卻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一句“姐姐”來,這令他也懊惱不已。可是感情的事,哪裏容得更多的妥協與牽製?絕望之時,他能做的,便也隻能是逃避,如同這次,他在宮中待了半年才歸來,正是為了避免與她頻繁相見。但在家人眼中,卻將他的所作所為看成對親事不滿的叛逆。

晚飯的時候,李斯也從宮中歸來,雖他父子二人都在宮中司職,卻因為彼此管轄範圍不同,所以極少能見著麵,因而晚飯的時間,便成了李斯管教兒子的課堂。

李斯並未直接提及與夏家的親事,隻是先道:“由兒,我聽聞你將監管的士兵帶出宮去野營加訓,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李由不卑不亢答道。

李斯厲聲道:“宮中設有練兵處,又有規矩不得擅自離宮,你為何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呂丞相為你說情的話,你很可能官位不保,還要被送進牢獄裏審訊!”

李由並不畏懼父親的嚴肅,反倒從容答道:“孩兒並未覺得自己有什麼錯,那些兵士進宮久了,享福多了,早晚變得懶散懈怠,哪有一丁點兒居安思危的念頭。我將他們領出去吃吃苦,正是防患未然!”

“放肆!狂妄!”李斯斥道,“宮中兵士都是精挑細選的,一個個武藝高強,且許多都打過仗經過生死場,哪個不比你的經驗足!”

“創新者生,守舊者死,爹虧得是禦史,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李由絲毫不示弱地道,“再說了,呂丞相不也讚同孩兒的做法嗎?否則秦王怎會破例,應允孩兒繼續帶兵野營訓練。”

李斯冷冷瞥他一眼,不悅地道:“哼!你這是同我炫耀呢!炫耀你會領兵打仗?炫耀你聰明過人?”

見父子倆這般容易就掐起來,彼此都不退讓,李夫人忙出來化解,賠著笑臉道:“好啦好啦,你們爺兒倆能不能別談公事?現在好不容易全家人聚在一塊,那就開開心心吃頓飯,莫再說這些掃興的事,你們說的這些多無趣啊,我們女人家也聽不懂!”

精靈古怪的漪兒附和李夫人一句道:“是呀是呀,外婆說的就是嘛,我們小孩子也聽不懂!”

大家聽了漪兒的話,都忍不住笑起來,李斯也被孫女兒逗得忍不住露出笑意,便隻好放下端起的架子,同家人一起平和地用餐。

席間李斯似是無意地提了一句:“今兒我回府的時候,正與夏侯爺同路,他又提起咱們兩家聯姻的事。”

李夫人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李由,見李由猶是聽不見父親說話一般,她隻得趕緊接了李斯的話,問他道:“你如何答他的?”

“我還能怎麼答?隻能笑哈哈地往後推。”李斯言語中頗有不滿,歎息一聲道,“夏侯爺那個人心機深沉,勢力也大,我總不能當麵回絕得罪他吧!”

詩纓一直在給一雙兒女喂飯,並不參與李家的這個話題,她自認自己不管多麼備受疼愛,終歸卻是個外人,這些事情她不能插手去管,所以就默默聽著。但她的沉默令李由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平素並不喜歡同父親頂撞的李由,今兒個卻像是吃了槍藥一般,賭氣地接了李斯的話道:“那個夏侯爺商人出身,做人做事皆是唯利是圖,若沒有好處,他會想出這種法子!他說聯姻您便允了麼?您何時問過我的想法?您又怎知他醉意一定在酒?”

李斯沒料會被兒子將了一軍,他本來心中就有火氣,這會兒更是壓不住了,指著李由罵道:“你這逆子,倒質問起我來了?若你有喜歡和中意的姑娘,我們會攔著你麼?那夏家的小姐知書達理,容貌和品行皆是上等,與你年紀家世都相當,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見李由悶頭不語,李斯又接著罵道:“罷了罷了,便是你不滿,及早與我們知會一聲便是,為何非在約定好的日子不見了蹤影。你可知你拔腿就走,萬事不管,留下破爛攤子誰來收拾?還不是你老子我!”

“好啦好啦,大人,別再罵了,兒子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父子倆非得弄成仇人一樣!”李夫人一邊疼惜兒子,一邊又理解丈夫的不易,夾在中間化解著父子倆的怒氣,卻始終覺得自己勢單力薄,因而向詩纓投去求救的眼神,詩纓心領神會,微微一笑,附在陌兒和漪兒耳邊各說了幾句話。

眾人正在僵局中,也都再沒胃口用餐,陌兒和漪兒卻都從凳子上跳下來,陌兒去拉李由的手,故作可憐巴巴的模樣請求他道:“舅舅,你那麼厲害,什麼都會的,能不能幫我把風箏修好?”

另一邊,漪兒扯著李斯的袖子,眨巴著大眼睛道:“外公,您前幾日教我寫的字兒我全寫好啦,還配了幅畫,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這兩個寶貝一樣的孩子,瞬間就將父子倆哄得開開心心,麵對粉團樣的小人兒,再多的怒氣都煙消雲散了,看著李由牽著陌兒的手,李斯牽著漪兒的手離開,李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哭笑不得地道:“這爺兒倆,真是……唉,詩纓,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好……謝謝你,是你的到來,才使這個家有家的樣子。”

詩纓輕聲道:“娘,您千萬別這麼說,倒是我應該謝謝您和爹。若沒有你們的收留,不知我會流落到何種境地,更莫談能與陌兒和漪兒平安生活。”

李夫人寵愛地拍拍她的肩背,帶著微笑道:“由兒常處宮中,大人也是忙於政事,從前家裏常常無人,他們皆不在身側,我總覺得特別孤單,現在能有你來與我做伴,又有陌兒、漪兒這對開心果,真是再好不過,我便已很知足了……若,若由兒也能娶妻生子,我想我這一生便再也了無遺憾。”

詩纓點點頭,附和說道:“放心吧,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李夫人順勢請求她道:“詩纓,我覺得由兒一向還算比較聽你的話,你們年紀又差不了幾歲,也許你說的話他聽得進去,有時間幫我勸勸他,行嗎?”

詩纓頓了頓,繼而問:“這……我要勸他什麼?”

李夫人道:“你就勸勸他跟夏家的姑娘見一麵,若是他執意不肯,就幫我問問他,看他心裏是不是有別的姑娘。”

“這……我去問的話,怕是有些不妥吧。”

“會有什麼不妥?你是我的義女,我跟大人都待你視如己出,你自然就是由兒的姐姐。咱們都是自家人,你以姐姐的身份跟他談談,我想他一定聽得進去的。”

看著李夫人一臉懇求的神色,詩纓實在不忍拒絕,便隻得應承下來道:“好,我盡力而為吧。”

但詩纓並未有機會去跟李由好好談一場,因為嫪毐叛亂一事,李由被急召回宮,受秦王親自授命,負責追查追殺嫪毐一事,他這一走又是許久,待再次歸來時,天下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十月末,秦王嬴政昭告天下,免去呂不韋丞相一職,將其貶回蜀地,命其十日之內立即啟程離開鹹陽。同時嬴政還令諭全國:“生擒嫪毐者賜錢百萬,殺死嫪毐者賜錢五十萬。”

不久,嫪毐及其叛黨餘孽被一網打盡,嬴政以車裂之刑懲治嫪毐,其他同黨按罪過輕重分等,也都一一流放和奴役。至於太後趙姬,則被嬴政命令永遠逐出鹹陽,遷往城外的棫陽宮居住,不僅如此,他還決絕地對趙姬宣誓,此生與她斷絕母子關係,永不再相見。

自從呂不韋被罷黜丞相一職後,呂府一下子變得非常寂靜,往常熱鬧非凡,迎來送往的大門前,現時完全失去了熱鬧的景象。府中上上下下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說話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呂不韋。可在丹凝看來,呂不韋卻顯得出乎意料的沉靜,仿佛他早就能預測到今日的一切似的。

丹凝不敢去問呂不韋今後的打算,她隻能默默等,同時她心裏還伴隨著關於丹霞的疑惑。自從出了嫪毐叛亂的事情,丹霄再也不來呂府了,呂不韋也不問她關於丹霄的消息,她私自出府去找了丹霄幾回,卻總與他碰不著麵。

她到現在依然清晰記得呂不韋的話,他曾暗示過她:“凝兒,人總是會變的,你想過沒有,他已經不是你所以為的孩子了。有些人看似庸碌平常、與世無爭的模樣,但事實上,也許擁有最能取人性命的武器。”以及呂不韋在輕歎中還說過的那句:“或許你我都看輕了他的能力,以為他年紀輕輕,卻全然無從預料,他居然有這般翻天覆地的才幹。”——這些話,究竟都是什麼意思?丹霄真的與嫪毐叛亂一事有瓜葛嗎?丹凝不敢多想,卻總控製不住自己的聯想。

在秦王下了詔書後的第七天,李斯前往呂府來探望呂不韋。在“靜逸軒”的書房內,李斯見到了呂不韋,見他正端坐在書桌前,屋中的熏香爐裏嫋嫋地升騰著青煙,他正閱讀著案上放置的書簡,神態自若的樣子看上去與往日的意氣風發並無不同。可李斯卻覺得,呂不韋正是要用這種鎮定,來掩飾內心的不甘與屈辱。身為堂堂大秦丞相,呂不韋是何等有抱負的人,而今居然被嫪毐連累到這般境地,怎麼可能心無抱怨!

“丞相大人。”李斯恭敬拜會他道,“李斯求見。”

呂不韋抬起眼來望他,起身迎他坐下,口中言語淡淡地問道:“老夫已送了書信給你,千叮嚀萬囑咐,不要來府上,為何非要執意妄為?”

李斯歎息一聲,道:“大人不日便要離開鹹陽城,下官怎能不來送您一程?”

“走便是走了,相送有什麼緊要。你可知老夫今日的處境?”呂不韋不緊不慢地說道,“想當初,老夫門前總是車水馬龍,謀士幕僚無數。官拜丞相的這十年來,對老夫巴結諂媚之人成千上萬,但大王詔書令下至今,卻再無一人上門。人走茶涼的道理,莫非你還不懂?今你來到這兒,若是給好事者知道了參於大王,怕是免不了要受一番牽累。”

李斯當年正是受呂不韋提點,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他一直當呂不韋是自己的恩師,現在聽了他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更是覺得辛酸,直言道:“便是受到牽累,李斯也必得來見丞相大人!”

“李大人,莫再這麼稱呼了,也不必如此謙恭,老夫如今已不是丞相了,承蒙你不離不棄,便當作是來送別一個老友罷!”呂不韋嘴角溢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他親自給李斯斟了盞茶,雙手遞與李斯道,“老夫以茶代酒,謝你來送老夫一程!”

“大人……”李斯忙接過茶盞,內心百感交集,亦不知要從何說起,隻能接下茶盞,歎息感慨道,“您當初在城門張貼《呂氏春秋》,揚言一字千金時,還記得下官說過的話嗎?”

呂不韋點點頭,歎口氣道:“老夫記得,當時你提醒過老夫,要老夫莫將聲勢造得太大,但老夫並未聽取你的建議……如今思及當初,便覺你的話語確實有道理,但,如今已是晚了。”

李斯點點頭,道:“物忌太盛,太盛則衰,丞相您縱橫半生,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呂不韋無奈道:“憶及往昔之事,何人又能沒有遺漏!老夫也不過凡人一個,慶幸的是,今後再也不必為無故之事累心,終是能好好歇歇了。”

李斯卻並不輕信他能這般釋然,反問他道:“大人真能放下一切?”

“已與老夫無關,隔日便要離開了,有何不能放下?”

李斯神色肅穆道:“大人您可知道,如今朝臣都不敢與大王說話了,關於太後的事,大王命令不準任何人進諫,並親言‘戮而殺之,蒺藜其背’,已有二十七個進諫的大臣被殘酷處死,大王還將他們的屍首掛在宮牆示眾!如今的王宮,已不是您在的時候那般模樣了,下官真的擔心,若您什麼都不管了,往後的大秦,會否成為人間地獄——”

“李大人多慮了!”呂不韋鎮定道,“你所言之事,老夫已有聽聞,但以你之見,大王似乎隻是以屠殺來摧毀他人意誌的暴君,非也。現在的他,隻是暫時陷入一個巨大的旋渦裏,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轉移自己的憤怒。老夫相信,不久他便能平複。他是一個怎樣的君主,會為天下帶來怎樣的驚喜,你應當能有所預料。現在,你要做的,不是同他人一樣恐懼,而是要靜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