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未央(1 / 3)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詩經·小雅·庭燎》

秦王政十七年,秦滅韓國。十八年,秦滅趙國。二十年,燕使荊軻行刺秦王失敗,不久秦國攻打燕國,破燕都。

在秦國滿懷信心地奪去疆域之際,平頭百姓的日子卻還是那般尋常,各有各的苦惱,各有各的糾纏。

天上飄著雪,料峭寒風之中,連羽桐在院子裏站了很久。因為未有遮蔽的雨傘,那些雪花紛紛落在她的肩頭和身上,她覺得渾身清冷,卻還是一直在那兒站著,未曾離開,就像是一座頑固的雕像。

筱蝶在夏夫人房間內,先是喂母親喝下婢女新熬好的湯藥,而後又服侍她躺下。正去收拾碗筷,聽得婢女附在耳邊悄聲道:“小姐,她還在外頭等呢。”

“還沒走?”筱蝶不敢相信地問。

“是,一直在院子裏站著呢,我請她去客房先坐著,她也不肯,說是一定要見夫人。”

筱蝶歎了口氣,同婢女道:“你先出去吧,我去看看。”

婢女點了點頭,端著空碗走了。聽得她們竊竊私語,躺在床上的夏夫人蹙了蹙眉頭問道:“筱蝶,你們嘀嘀咕咕什麼呢?”

筱蝶走近了她的身畔,非常為難地稟道:“娘,嫂子過來問安了,在外頭候了那麼久也沒走。您,您要不要見她一麵?”

“呸!”夏夫人一聽這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斥責她道,“你胡說些什麼?誰讓你稱她是嫂子?那種貨色還妄想進我家門!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一天,她就別想成為我夏家的兒媳婦!”

筱蝶神情尷尬,唯恐母親太大聲,被門外的連羽桐聽了去,就懇求道:“噓,娘,你小聲點兒行不行?別這樣了,他們都已成親了。”

夏夫人才不管那麼多,聲音愈發高昂了,仿佛是故意讓門外的人聽到似的,大聲道:“我說錯了嗎?爹娘不在場見證,一個嫡親的人都沒去,誰認同他們成親了?當初你哥哥說要成親的時候,我便由著他選了,你也在場親耳聽到,他是要我這個娘,還是要那個狐媚的女人,不是已經作出了決定麼。我與他已經沒有母子名分,如今還來認什麼錯!”

“娘!”筱蝶有些急了,不知夏夫人何以如此頑固,對連羽桐充斥這麼大的仇恨,又沒其他的法子,隻得在中間斡旋道,“她其實也挺可憐的,不是麼?您就看在她這麼有誠意常來求見您的分上,您大人有大量,行不行?她也是一番好心,聽說您病了,所以來探望。”

夏夫人冷哼一聲,不屑道:“那又如何?難不成我還要感恩戴德?我不過是與他們毫無幹係的人,尋來這裏做什麼!莫說我今天隻是患了傷風,便是我馬上就要死了,也與他們無相幹!”

“娘,您別這麼固執好不好?”

“休要多說了,你若不想看到我被活活氣死,就請她滾回去,以後再也別來了!”

筱蝶見她越說越動怒,便知談話無法再繼續下去,隻好道:“好好好,您別氣了,我這就趕她回去,您躺下歇著吧!”

說著筱蝶就出了房門,看見幾乎成了雪人的連羽桐時,不由得一陣心疼,走上去幫她撣去了發絲和肩上的積雪,輕聲道:“對不起,娘這人脾氣有些執拗,你還是莫等了,先回去吧。”

連羽桐失落地問:“她還是不肯見我麼?”

筱蝶點了點頭,無奈道:“自從爹爹去世之後,她的脾氣就越來越壞,偏哥哥又違逆她的意思將你娶進了門……”

連羽桐垂下眼瞼,滿懷歉意道:“都怪我,她是因為我才病得更重的吧。我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千萬別這麼想。”筱蝶看得出她的誠意,寬慰她道,“你也不要太過氣餒,問題總會解決的。常言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想總有一天娘會體諒你的難處,完完全全地接納你。”

筱蝶的這番體己話聽得連羽桐甚為感動,她覺得筱蝶多少已算是將她當成了自己人,非常感激地說道:“謝謝你,筱蝶。既是她不肯見我,我就先回家去,改日再來拜訪。”

“嗯,短期你還是不要來受苦,先等她心情好一些吧。”

連羽桐聽從了她的話,道:“好。”

“我哥哥,他還好嗎?喝酒還是喝得凶?”

“這陣子倒是好些了,很少醉。”連羽桐如實答道。

筱蝶誠心誠意說:“辛苦你多照顧他了,他的脾氣有些像我娘,越來越是古怪,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的,你放心。”連羽桐頷首同筱蝶告別。她邁步離去的時候卻險些摔倒,因為在寒風大雪中站了太久,腿腳都有些僵硬了,走路的時候感覺是麻木的,仿佛不由自己控製,因而才會跌了趔趄。

筱蝶擔心地去攙扶她,緊張地問她道:“還好麼?你能不能走?”

“無礙的。”連羽桐裹緊了披風,站穩了之後囑咐筱蝶道,“天氣太冷,你也快些回屋去吧,外頭有馬車在等我,不必擔心。”

筱蝶道:“好,慢走。”

連羽桐剛走沒多久,李由就回到了家,他進門後直接問筱蝶:“剛才我在門口迎上一輛馬車,是嫂子又來了麼?”

“嗯。”

李由見她滿臉不悅神色,猜測道:“怎麼,娘還是不肯見她?”

“是。”筱蝶疲倦地垂下眼,沮喪地答道,“不僅不見,還大發了一頓脾氣。”

李由進了房中後,筱蝶幫他脫去披風,抖落上頭的雪花。李由看著她稍顯倦怠的樣子,以及不太好的臉色,甚覺有些擔心,問她道:“你沒事吧?最近看你總是很累的樣子。”

筱蝶搖了搖頭,回答他道:“不是累,就覺得有些困倦,做什麼都很乏力。”

“肯定是太操勞的緣故,這幾年苦了你了。”說著,李由的憐惜之情頓起,走過去將她攬在懷中,由著她倚靠在自己的肩頭,承諾道,“以後家裏的事情我盡量多兼顧些,有我一起分擔,你就別讓自己那麼累了。”

他越溫柔,筱蝶就越覺得非常抱歉,她低聲道:“李由,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娘也同意了,說是,說是你可以再娶個側室,你放心,我絕不同她爭寵。”

“這又是胡說什麼?”李由立刻打斷她的話,嚴肅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許你再提這件事。”

筱蝶沮喪地說道:“可我總覺得對不住你,畢竟你是李家唯一的兒子,父親大人現在又是丞相,我卻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李由撫摸著她的發絲,安慰她道:“不要總是為這些事情困擾,便是永遠沒有孩子,我也不會娶別人。”

筱蝶還是覺得心裏難受,最初她與李由剛成親的時候,李由總有意躲著她似的,晚上留在書房或練功房,避免跟她同床共枕,兩人極少有溫存繾綣的時刻,所以她一直沒能懷孕。後來夏侯爺出事之後,李由對她卻百般珍重,與她也是恩愛有加,可她還是沒能懷孕。

“李由,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筱蝶抬起頭來,表情非常認真。

李由笑笑,道:“什麼事?為何如此嚴肅?你說便是。”

筱蝶問道:“從前你是抵死不願住在我家,還同我慪氣,後來我爹爹遭了劫難,你卻與我並肩擔當,還住過來陪我照顧娘。我想問你,我又不能給你生孩子,還拖累你那麼多,你大可棄了我,李家就可保得幹幹淨淨的名聲,也不必跟所謂的叛黨牽扯到一起,但你為何沒那麼做,為何一定要承擔誤解?”

李由歎息一聲,將她擁得更緊了,口中道:“沒有別的理由,筱蝶,隻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一天是,便一輩子都是。”

這句話聽得筱蝶淚如雨下,心中也是感激萬分。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隨後的日子裏,李由卻發現筱蝶越來越不對勁,她總覺得不舒服,渾身乏力,臉色也變得很黯淡,食欲也不好,李由擔心她是生病了,勸她去看病,她卻總是推三阻四地拒絕。

這一日,兩人一起吃晚飯時,筱蝶才剛坐到飯桌前,立刻就跑出去嘔吐,李由緊張地跟過去幫她拍著背,問她道:“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不知道。”筱蝶搖搖頭,虛弱地站起身來,同他道,“就是看到飯就覺得很惡心,一點胃口都沒有,而且這幾天很奇怪,就算勉強吃下去飯了,很快又想吐出來。”

“你一定是病了,我很擔心,不如還是召大夫看看吧。”

筱蝶卻搖頭拒絕,輕描淡寫地說道:“無礙的,我一向身體都很好,可以肯定不是生病,不過是有些累罷了,也許多歇歇就會好起來。”

李由關切地問道:“莫不是因為在家中待久了太煩悶?你大可以常出去走走,不要總一個人。”

筱蝶笑笑道:“也許是因為年歲大了,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喜歡熱鬧。不過我打算去看看詩纓姐姐,我與她很久沒見了,也很想念漪兒。”

“好。”李由讚許道,“那就過去串串門吧,好好散散心,不用太操心家裏的事,交給我。”

筱蝶說了這話沒多久,就換了衣衫去拜訪詩纓。自從她父親夏侯爺去世,她和李由從李家搬出來後,與詩纓見麵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但是心中卻總掛念詩纓和丹漪。筱蝶心地善良,又無城府,她是真真正正把詩纓當成了親姐姐。

一見筱蝶前來,詩纓也非常高興,丹漪隨丹霄出門去了,她們二人就更能多說些體己話,彼此都是興致極好。筱蝶午餐也比平日多吃了些,氣色看著也是稍有好轉。

詩纓觀察筱蝶,見她比以前稍胖了些,不像過去那般活潑了,身上卻多了一分沉靜的風采,麵色總流露出溫柔的氣息。詩纓便問她道:“你姐夫在宮中走動,常能遇見李由,前日我讓他捎話給李由,說讓你過來小住幾日,卻聽說你身體不太好,怎麼回事?”

筱蝶笑笑答道:“莫要擔心,不礙事的,是李由小題大做了。”

詩纓觀察著她的氣色,猜測問道:“近些日子天氣很冷,難道是著了風寒麼?”

筱蝶搖搖頭,如實答道:“不。隻是不太想吃飯,又總覺得困倦罷了,姐姐你不必憂心。我這一見你,心情即刻順暢多了。”

“你說總是不想吃飯?還有別的症狀嗎?”詩纓忽然問。

筱蝶想了想,答道:“就是覺得吃完飯很難受,要把東西全都嘔出來才甘心,但是胃裏空了之後,反倒又餓了。”

詩纓麵露喜色,她想起自己多年前懷丹陌和丹漪的時候,症狀不正好與筱蝶現在一模一樣麼?她忙又問筱蝶:“你這種狀況持續多久了?”

筱蝶想了想,而後道:“應當是有一兩個月吧,不過是間歇性的,入冬以來就這樣。姐姐,你別擔心,真的沒什麼。”

詩纓卻笑了,筱蝶覺得很莫名其妙,不知她為何這般歡喜,卻聽她道:“李由這個傻子,平白多擔心了,這哪兒是什麼病啊!筱蝶,你怕是有身孕了。”

這句話令筱蝶忽地愣住了,她仔細回想,兩個月前,有幾晚她的確是與李由特別親密,可能就是在那時候懷上孩子的吧。月事也兩月沒來了,隻是她後知後覺,竟沒朝這兒聯想過!驚愕之餘,筱蝶內心更多的還是喜悅,她問詩纓:“真的嗎?我真的有了身孕?”

“八九不離十。”詩纓握著她的手,同她道,“我這就領你去丹凝姐姐那兒,讓她給你把把脈。”

筱蝶趕忙點頭,二人乘了車馬趕赴丹凝的醫館,這家醫館比從前那家可是壯闊得多,房屋裝飾都極為華麗,是丹霄斥重金特意為丹凝建的,丹凝推卻不過,就接手下來。

見她們二人前來,丹凝很是歡喜,請她們坐了,又奉上好茶。詩纓顯得有點兒迫不及待,催促丹凝道:“姐姐,筱蝶最近總是嗜睡嘔吐,我猜她是懷孕了,你幫筱蝶把把脈,看是不是。”

“好。”丹凝也被她們喜悅的勁頭感染,讓筱蝶伸出手來,撩起衣袖,開始為她搭脈,丹凝瞧得極仔細,最後臉上溢出笑容,同筱蝶道,“你確是已經懷有身孕。”

筱蝶驚喜交加,恨不得馬上就生出翅膀飛回家去,把這喜訊趕快告訴李由。但是仔細想想過後,她又不想操之過急,心裏想著要在適當的時機說給他聽,所以就央求丹凝和詩纓道:“姐姐們,這事情我不想太早告訴李由,你們為我保密,好麼?”

詩纓笑問:“你是想給他驚喜吧?”

筱蝶羞澀地點點頭,覺得有點兒難為情。

詩纓頗為擔憂道:“你如今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若是不告訴旁人,就還要如之前一樣操心許多事。我知道你還要照顧你生病的母親,這樣太辛苦了。”

“沒事的,我做得來。”筱蝶直覺得自己現在渾身充滿了力量,她本已經對生子之事絕望,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傳來喜訊,卻沒承想會得到這樣的恩賜,哪裏還會有什麼疲累?分明覺得心中溢滿幸福。

丹凝望著她們,甚是為她們開心,卻因聯想起自己伶仃坎坷的命運,不覺就在心頭籠上層層悲傷的陰雲,笑容也慢慢退去了。

……

時間過得非常快,轉眼冬去春來,春去夏又往,筱蝶臨盆在即,她與李由之間相敬如賓,越來越好。與此同時,夏夫人身體也康複起來,一切看似靜好安穩。隻是詩纓的生活,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丹霄越來越少地在家中逗留,便是回家也都到了半夜時分,他有各種各樣的借口和應酬,詩纓漸漸覺得自己被疏遠了,她發現丹霄變了。從前他是很懂養生自律的人,現在卻總是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不顧自己的身體,也沒空跟她說話。這樣時間久了,詩纓就感到無比空虛,她先是按捺下心性忍耐,等忍不住的時候,就同他爭吵。剛開始他還解釋,後來索性不太理睬她,由著她自己去鬧。

詩纓越來越惶惑,她心中暗想,雖然已與丹霄成親,成為他的妻子,可他的心真在她這兒嗎?她不知道。她愈加懷疑自己,也再無法不顧一切地信任丹霄。忐忑的烈火燒得她坐立難安,她思來想去,便決定去找韓野和蔣牧問個清楚,畢竟這二人成天跟在丹霄身邊,一定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韓野與蔣牧的居所離丹府並不遠,詩纓去之前還擔心是否會見不著人,等見他二人都在之後,不禁放下了一顆心。韓野與蔣牧倒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造訪,趕緊恭恭敬敬施禮,稱她道:“夫人。”

“你們不必拘束。”詩纓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要問你們。”

“夫人請說。”

詩纓嚴肅問道:“丹少府都在忙些什麼?”

“這……夫人您不是也知道的麼?無非公事而已。”蔣牧不慌不忙地答道,“主子奉秦王之命,在鹹陽城立商業統盟,全國各地商家隻要交付重金,便都可以加入,成為皇家禦用。因此主子他最近確實很忙,須得接見全國各地來的老板,又要應酬各式各樣的酒局。”

詩纓冷哼一聲,犀利道:“莫與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便是有酒局,用得著常常留宿在外嗎?你們如實回答我,除了公事之外,他還差遣了你們什麼事?”

起先二人還不肯說,被詩纓問得急了,又因敬重她的品行,沒當她是外人,所以就如實稟告道:“主子要我們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女子,名叫清音。”蔣牧道。

詩纓怔住了,她不知清音是誰,別說沒見過,就連聽也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即便是如此,她還不知事情緣由,就已經怒火中燒。

詩纓自問無意讓自己成為妒婦,卻覺得丹霄生生將她逼上了這條路,她頓了頓,問二人道:“你們找到了嗎?”

“回夫人,暫時還沒有下落。”韓野唯恐詩纓誤解,便細加解釋一番道,“似乎這人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才想尋回報恩。”

“是嗎?”詩纓裝作大度,不動聲色道,“好,我知道了,今日我問起你們的事,不必告訴丹少府。”

韓野與蔣牧應了話道:“是,夫人。”

“丹少府如今人在何處?”臨走之時,詩纓突然這麼問。

“這……”韓野與蔣牧對望一眼,均不知是否該如實稟明,他們雖是丹霄的屬下,事事聽從丹霄的指揮,對詩纓卻也不敢怠慢。

詩纓瞧出了他們表情有異樣,不由得警覺起來,一字一句又問道:“丹少府如今人在何處?回答我!”

“星月教坊。”

聽到這幾個字,詩纓的一顆心頓時猶如跌進冰窖,涼得通透。

三日之後。星月教坊。

這兒的院落在從前的基礎上又修葺了一番,雕梁畫棟,亭台樓閣,愈發顯得氣派非凡。時節正值夏末,滿園的花朵爭奇鬥豔,香氣撲鼻,璀璨宜人。

詩纓一身男裝的打扮,看上去英姿颯爽,俊朗高挑,陌生人看見了肯定不會疑心她是女人。她走起路來可以讓自己像個男子,步伐寬闊,姿態瀟灑。

來迎接她的這位坊主被人稱作馮姨娘,已是徐娘半老,卻仍舊風韻猶存,熱絡地招呼詩纓往裏走,口中甜甜地道:“這位公子,裏麵請。”

詩纓稍顯矜持地點了點頭,沒有出聲,就隨著她一路沿著長廊往裏走。馮姨娘見他一直默不作聲,就笑嘻嘻地打趣問道:“公子為何不說話?莫不是害羞麼?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姓李。”詩纓故意低沉地回答,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