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不成,六天!”

“六天少了,至少得八天。”

“不能等到頭一個斷七!”允禩果斷地道,“你想,那時外官李衛、鄂爾泰、田文鏡等人都趕到了,你封城把這些家夥堵在外麵,他們要是硬闖,攪得天下大亂,那樣一切就都黃了。”

隆科多還在猶豫不決,自言自語嘀咕:

“時間這麼急,我還是心裏沒底。年某人統數十萬兵馬在西北,即算我們得手,他要揮師勤王,清君側,那還不勢如破竹,誰抵擋得了?再說,各省督撫要不服,又該怎麼對付?”

允禵哈哈大笑道:“舅舅多慮了。九哥在年羹堯那兒不是吃幹飯的,何況年某統帥的都是我的舊部,要說統兵入關勤王,連我一個大將軍王都辦不到,更何況一個包衣奴才年羹堯,他號召得起?”

“嗯,嗯,”允禩連連點頭道,“年羹堯雖是老四的門下人,但他是個有奶就是娘的蝥賊。舅舅放心,我們一旦得手,保險第一個上折子奏詔請安的就是他。”見隆科多舒展了眉頭,遂笑道,“就這樣,不必多議了。老隆不宜在此久留,回去隻管按計劃行事。反正你見我們還方便,臨時有變,我們立即收手,還是沒事。”

隆科多提心吊膽地走了,直到天明辰牌時分,養心殿太監李德全來廉親王府,傳旨要他進去為太後守靈,允禩方和允禵一道進紫禁城,來到慈寧宮前的靈棚裏。

慈寧宮前共搭有五個苫棚,在京的二十幾個阿哥,每五人一棚。守靈的二十七天裏,吃喝睡全在苫棚裏,不能隨意外出。偏偏把允禩和允禵分在不同的苫棚,允禩強按著心頭的憤怒與失望,衝老太監說道:

“前次為聖祖守靈,大家不都在一起嘛!”

“這是方先生的主意,”李德全回說,“前次給先帝守靈在乾清宮,那裏寬敞,而慈寧宮地塊小,所以就分開成五個棚子。這也是萬歲爺體諒各位爺一片佛心。”

說著他兀自顫巍巍走了。

允禵咬牙咒罵,恨不得剝了方苞的皮做鼓打。而允禩在與允禵分手各進各的苫棚時,小聲吩咐:“見機行事,且看隆科多如何動作。咱們按時辰解手,一個時辰一聚頭。”

就在允禩、允禵和隆科多陰謀策劃發動“宮廷政變”新的腥風血雨時,雍正和方苞、張廷玉也正在慈寧宮西側壽康宮東配殿計議應變之策。

雍正披麻戴孝,蹬著一雙蒙了白布的皂靴。他反背著雙手,在殿上興奮地踱步,長歎著說道: “年羹堯到底不負朕一片苦心,西寧一戰,羅卜藏丹增十萬鐵騎被活活生擒,這是先帝爺在世也沒有打過的大勝仗。”他又轉對棺木道,“母後啊,您若晚走幾天,就可以給聖祖爺帶去這個好消息了……”

“皇上,”張廷玉歎了口氣道,“但畢竟殺生太多,十萬俘擄全被年羹堯殺了,青海一省,十年都難以恢複原氣啊!再則,這一仗年羹堯雖打得好,但與嶽鍾麒徹底鬧翻了,有些善後事皇上不得不慮啊。”

“啊,有這種事嗎?”

“嶽鍾麒帶兵進駐鬆潘,與年羹堯從甘肅調來的兵統屬不一,雙方爭功,在歡慶的宴會上劍拔弩張,差一點打了起來。”張廷玉察微知著地說道,“羅卜藏丹增因鬆潘軍事失宜得以西竄,元凶未除,增加了後顧之憂。況且九爺在年軍中深得人心,他要乘機挑唆離間,嘩變起來,萬歲不可不防。”

“嗯,這倒是一慮。”雍正蹙眉沉思,踱到方苞跟前問道,“方老夫子,你怎麼一言不發?”

方苞正襟危坐道:“我在想兩件事:其一,西邊軍事大捷,按說年羹堯必定用紅旗報捷的,可至今沒見到。要不是甘肅蘭州將軍的密折先到,主子至今還不會知道年將軍打了大勝仗,豈不是咄咄怪事?”

“是呀,”雍正也吃驚,“年羹堯怎麼回事?”

“興許戰場還要清理,年羹堯與嶽鍾麒有些事還要調停,來不及奏聞朝廷……”張廷玉自言自語。

“那不是年羹堯的秉性,”方苞推斷說,“就是嶽鍾麒入青海,與年軍合戰,他也該有奏折,偏偏都沒有。我的書童倒跟我說,北京城最近四處傳謠,說什麼年羹堯已經戰死,西北軍事失利,甚至有人散布說,十四爺已帶兵了北京城,弄得人心惶惶!”

“噢?”雍正猛地一怔,“先生是說――”

“臣是說軍報已到,隻是未到皇上手下裏。”

“那謠言呢?”

“謠言可以殺人,可以興亂!”

“啊――”雍正呆呆瞪著方苞,一言不發。

“螳螂捕蟬,蔫知黃雀在後,”方苞冷冷地說道,“聖祖歸天尚未經年,太後薨逝,國家是多事之秋。年嶽之爭不足慮,隻要打了勝仗就行。北京乃是肘腋生亂之地,此次大喪期間,和聖祖殯天一樣,事事都必須周密詳慮,是一點差錯也不能有的!”

“先生說怎麼辦?”

“萬歲聖明,這隻須一個‘防’字,何待臣言。”

這時,隆科多走了進來,一見方苞、張廷玉都在,便向雍正躬身說道:“皇上,慈寧宮那邊都準備好了,阿哥們該到的都齊了,幾時起喪,請聖上示下。”

雍正現在想的是方苞所說的一個“防”字,既然年羹堯的軍報那麼重大的軍機還有人敢於截住不報,這“變天”之說就不是空穴來風了。到底是什麼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呢?能夠在軍機處截留軍報的,也就張廷玉、隆科多、馬齊幾人。張、隆是不用懷疑的,他們與幾個夢想變天的阿哥沒有聯係,隆科多還有密旨傳詔之功,他肯定不會投靠八爺黨。難道又是馬齊?當年馬齊就是因為舉薦老八當太子而被先帝拘禁,雖說他不是頭,後來放了出來,難道他仍賊心不死?想到這裏,他不忙回答隆科多的問題,卻對張廷玉說道:

“廷玉,你去上書房和軍機處,查查有沒有年羹堯、嶽鍾麒處的軍報。如果來了,誰人拿去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順便叫德楞泰、楊大壯兩個人過來。”

張廷玉出去,沒多久德楞泰、楊大壯走了進來,兩人眼睛都哭得紅紅的。雍正這才要隆科多坐下,對他和兩名侍衛說道:

“現在就吩咐起喪,朕的‘靈棚’設在這裏,就是居喪有些急務還是要料理的,請方先生在這裏陪著朕。德楞泰,你挑三十個侍衛守護此地。朕下手諭,宮裏的侍衛一概聽你的,你聽方先生的,明白了?”

“我明白!”德楞泰粗喉嚨大嗓子說道,“不過領侍衛內大臣還有好幾位,他們要有指令,我聽不聽?”

“你聽方先生的。”

“紮!”

德楞泰走後,隆科多愣在那兒發怔。雍正這一手太狠了,輕輕鬆鬆就把允禩、允祉和他隆科多幾個領侍衛內大臣涼起來了。難道他聞出了老八、老十四跟他密謀策劃“變天”的火藥味?這時又聽雍正說:

“方先生,你起草個手諭給楊大壯,要他立即去傳旨,順天府及兵刑二部所轄衙役官兵,進駐神武門。豐台大營由畢力塔親率,帶上氈棚,駐守前門到西華門以南。西華門北調西山銳健營漢軍正黃旗駐防。東華門由原步軍統領衙門軍馬看守。”

雍正話音一落,方苞的手諭已擬妥,接過來看了一下,即從懷中取出“圓明居士”小璽鈴上,遞給楊大壯。楊大壯接過手諭,卻又瞅一眼隆科多,遲疑地問:

“萬歲,這事奴才立即去辦妥。隻是東華門西華門都是隆中堂管,原兵馬要不要移防,隆中堂在這裏,要不要他下令?”

“不用了,你去吧!”雍正回頭對隆科多道,“舅舅,這幾天你也要守喪,所有內外防務,都交張廷玉主持。因他是漢臣,而你是外戚。”

他怕隆科多起疑,故多說了幾句。

隆科多嘴上連連稱是,但心裏卻似油煎火燎。老八還以六天為期,要他去活動撤換豐台大營的畢力塔,誰知老四心狠手辣,先走了一步。現在一切都是竹籃提水一場空,還策劃什麼“變天”?能保住不露一絲兒痕跡,不被捉住就是萬幸了。隆科多擔心的是老十四扣下的年羹堯、嶽鍾琪處的軍報,倘若被張廷玉查了出來,首先被捉住的就是老十四允禵了。果不其然,張廷玉在軍機處很快查到登記底冊,其中確有年羹堯、嶽鍾麒的八百裏緊遞軍報,被當值的章京那蘇讓老十四允禵拿去了。張廷玉火冒冒地道:

“那蘇,皇上急等著年羹堯的折子,你怎麼能隨便讓人拿走呢?”

“回中堂話。”那蘇緊張得汗流浹背地道,“軍機處的奏折,原本十三爺和十四爺,都可隨時翻閱的。那天十四爺看過把折子帶走了,我今天一早本打算去找十四爺取回的。不巧隆中堂來,要調兵符,說大喪期間京師關防要調動一下。奴才說要回十三爺,隆中堂說不用了,在那兒打了半日擂台,給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