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宋的家出來,快十二點了,想逛拉薩城的計劃也泡湯了,我們找車去林周縣。
小貨車的司機是藏族朋友,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去林周縣,他收費八十塊,坐班車每人十塊,但行李沒法放。我們上車去小旅館搬行李,值班人看到問我們:“要走了啊。”“走了,再見。”清揚遠遠的和他再見,前晚在樓下接應的小男生侍者也跟我們道別。
老遠也沒去過林周,隻知道大概是兩小時的車程,貨車開到拉薩郊區的時候,路邊的平房民居上插滿了藍白紅綠黃色的星火無字幡條和一塊單色鑲邊的主幡方塊布,上麵印有佛陀教言和鳥獸圖案,這就是經幡,經幡是福運升騰的象征,每年都要換新的,換經幡的時候,要算好良辰吉日,著上盛裝,在樓頂舉行隆重而歡樂的插經幡儀式,藏語裏這個儀式稱為“托隨”,意為祭神祈福儀式。經幡的顏色是固定的,每塊顏色的排列順序是嚴格規定的,不能隨意而為,經幡並不是為了美化環境,而是有它實實在在的意義――祈求福運昌隆,消災滅殃。
貨車駛出拉薩郊區,映入眼簾的就隻有一條迤邐在山上的之字形公路,藏族司機說:“翻過這座山,很快就會到林周縣的。”老遠坐在前排,我和清揚坐在後排,行李放在後麵貨箱裏。
從車窗看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又不禁不起感歎起來:“西藏的山真多,而且座座都是高山。”遠處的高山,背著太陽的那麵一片陰影,積雪未消,而迎著陽光的那麵積雪早已消融,禿兀的石塊正迎著陽光汲取溫暖,拉薩這座日光城,用太陽的光芒長時間的守護著它的臣民子孫,也守護著一切屬於它的生靈。
一座山,兩種不同的風景,就像人生的多樣,在同一片藍天下不同的人生和際遇。
藏族司機穩穩的開車,那些之字形的公路一點也難不倒他,大概是長年跑山路的練就出來的技術。
老遠對清揚說:“像這樣的路,我可是不敢走的。”
“你有駕照的人都不敢走,像我沒駕照的,就隻能當乘客了。”
“看他駕車,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這樣的山路,很容易出交通事故。”
“既來之,則安之吧,相信他的技術。”
清揚一向都很樂觀,所以並不擔心。
風聲在耳邊呼嘯,身旁的高山怪石嶙峋,隔一段距離,就會看到山石上被掛滿了彩色的經幡,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人煙罕至的高山上,也能隨處可見福運升騰的經幡,這片被祈過福的土地,一定會保佑著它的子孫,福澤綿長。
當車駛向山頂時,隻覺得雲和飛鳥像是在觸手可及的眼前,天那麼藍,像海水一樣籠罩著我們,它翻滾著的海浪,化作風一陣陣的壓向我們的身體,縹緲的空氣一時間那麼沉重,仿似要把我們牢牢的捆綁在它的身體上,不舍讓我們離去。
一路行駛過來,隻有我們這輛小貨車拉著三個外來人在這幽靜的山上奔跑著,不見超車,也不見對麵的車駛來,伴我們而行的,隻有一路在山石上飛動的經幡。
翻過山頂下山之時,藏族司機減緩了速度,之字形的山路從山頂看向下麵,好似一條織帶沉澱澱的擠壓在山石之上,遠遠的看到山下一個小黑點在移動,再看仔細,原來是一輛小貨車正在往山上行駛,看來是從林周縣去拉薩的,它正吃力的在向上攀爬,逆風使它看起來那麼顫顫巍巍的,像舉動艱難的老人,蹣跚著步子向一個目標不懈努力著。
我們的車速快它很多,不一會兒,已在山腰了,山腳的車子離我們越來越近,再拐幾個之字形的彎,我們就靠近它了,小貨車裏的司機也是藏族人,看到我們的車子,探出頭來打招呼,大吼一聲,仿佛是給這寧靜的高山一曲威武有力的音樂,我們的藏族司機也回給他一聲長吼,像對歌的情人,你對上句,我接下句,讓這挺立的高山一下子變得溫柔浪漫起來,我們也友好的微笑一下,然後彼此擦身而過,山間的回聲還久久的響徹在耳邊。
從山上下來,進入林周縣境內,轉個彎進入一條筆直暢闊的公路,像沒有盡頭似的伸向遠方,路的兩旁是細長的落葉樹木,三月下旬的春日,樹枝上生出了綠色的嫩芽,它們生命力旺盛的生長在寒風中,多麼不可思議的生命力啊!
放眼望去,田野裏也是青油油的一片,矮小的野草在風中微微的晃動,看起來是那麼美。田野裏的青稞還未下種,野草占據了一席之地,引得個頭小巧的黑豬在野草上隨意奔跑,它們看上去那麼快活,無憂慮地自尋食物。
過不了些許日子,就是種植青稞的時節,這野草旺盛的土地,很快就會被一片片綠茵茵的青稞所代替了,而用青稞製成的糌粑和青稞酒則深深吸引著我。
小貨車在平整的公路上疾馳,如此筆直的路很少見,沒有彎,也沒有岔路,遠方的視線被樹木遮掩,這條路仿似沒有盡頭,而我們,好似也會永無止境的行駛下去,耳邊的側側輕聲似在告訴我們一個又一個古老的故事,那是一個民族高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