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努爾哈赤並沒有為取得的功績沾沾自喜。為什麼?人怕出名豬怕壯,他現在既然自稱為王,割據一方,遼東的扈倫四部,還有遼東的明軍能不聞不問嗎?
努爾哈赤明白,對於明軍,他尚可施花言巧語加以迷惑或欺騙,而對勢力強大的扈倫四部,可就不那麼容易對付了。扈倫四部的鐵騎,來如電去如風,讓人防不勝防嗬。
努爾哈赤憂心忡忡。本來就不苟言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神情凝重。
不愧是同胞兄弟,舒爾哈齊早就明白了哥哥的心事,於是特地在家中置備了幾樣下酒菜,請哥哥小酌。
兄弟二人相貌很相像,隻是舒爾哈齊身材略瘦,與努爾哈赤一比,就少了些英武之氣。
“哥哥有心事?”
“唔。”努爾哈赤將酒一飲而盡,什麼陳年珍藏的美酒,他覺得淡而無味。“來,兄弟陪哥哥飲幾杯,咱兄弟倆今兒個喝個痛快!你們幾個下去吧,有事再叫你們。”
舒爾哈齊示意仆人們退下,親自為哥哥斟酒。
“哥哥,吃這菜,燒鹿筋,您弟妹說足足煨了半天呐。”
“唉,哥哥無心吃喝,所以味同嚼蠟。”努爾哈赤將筷子重重地往炕桌上一擱,一仰脖子又喝了一杯。
“舒爾哈齊,咱們一母所生,三兄弟如今隻剩下你我二人了。十多年來,咱兄弟倆從父祖的十三副遺甲起兵,出生入死才拚下了建州的統一。可是,樹大招風啊,有時候,我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四周全是扈倫四部的人,他們的眼睛像惡狼一樣發著幽藍的光。我心裏不踏實呀!唉!”
“噢,原來哥哥是為此事擔心,嘖,這又有何難!”
“嗯?”看著滿不在乎的舒爾哈齊,努爾哈赤一臉的疑問:“你小子莫口出狂言。”
“在哥哥你的麵前,兄弟我哪裏敢喲。”舒爾哈齊肩膀一聳,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別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努爾哈赤打量著瘦削卻不失精明的弟弟,意味深長,“這建州女真的江山是你我兄弟倆共同打創的,日後我兄弟倆還得齊心合力呀。”
“是這樣。大哥是否覺得目前有些勢單力弱?為何不想辦法增兵或是招納賢才良將呢?”
“談何容易!”
努爾哈赤有些失望地擺著手,他以為舒爾哈齊會有什麼錦囊妙計,看來是把弟弟估計得過高了。
“你想想看,”努爾哈赤掰著手指比劃著,“咱們征戰這幾年,已經將建州女真的蘇克素滸河部、董鄂部、渾河部、哲陳部和完顏部悉數統一在我愛新覺羅家族的麾下,有才能的皆已為我所用,剩下的差不多全是些婦孺、老弱,沒指望嘍。”
“哥哥,難道你就沒想到過從別的地方和別的部族搬兵?”
舒爾哈齊細長的眼睛裏似乎有精光在閃動,努爾哈赤不由得心裏一動:“看似文弱的兄弟其實倒還挺有主見的,這麼多年自己怎麼就沒注意到呢?”
“哥哥,以你目前的影響力和感召力,隻要你主動做出一些姿態,我想咱們周邊的一些部族也許會投奔我們。其實,他們的處境,就說扈倫四部吧,他們的日子也並不一定好過,夾在我們建州女真跟明廷之間,何去何從他們自要掂量。畢竟大家都是女真人,三百年前一家人,他們沒有理由要跟我們作對,更何況那明廷心懷鬼胎一直都不可依賴?”
一席話聽得努爾哈赤連連點頭:
“嘿,哥哥倒是不能小瞧了你。倒也是,蘇完部的女真子民不就是主動投奔了咱嗎,沒想到我努爾哈赤就此便多了一個文武雙全的費英東。哈哈,天助我也!”
多年來,蘇完部時常遭受葉赫、烏拉等部的侵擾,民不聊生。老酋長索爾果聞聽建州部努爾哈赤起兵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且他知人善任,智謀超人,便動了歸附之心。索爾果的想法與長子費英東不謀而合。少年英雄費英東人稱左右手能開強弓,箭法奇絕,他已經猜想到了努爾哈赤的“野心”,那就是努爾哈赤絕不會僅滿足於做一個建州之王,他是誌在整個遼東呀。倘若遼東的各部女真能歸於一統,消除戰亂,讓百姓安居樂業,努爾哈赤也算是立下了大功,追隨著他,蘇完部也一定會繁榮興旺,又何樂而不為呢?
蘇完部的歸附令努爾哈赤喜出望外,這無疑給正在急需補充力量的努爾哈赤帶來了勃勃生機,帶來了兵力,也帶來了新的希望。於是努爾哈赤親自率手下諸將士出城迎接,又吩咐殺豬宰羊,熱情犒勞遠道而來的蘇完子民。
山城中張燈結彩,一棟棟新房拔地而起,那是專為蘇完部五百戶子民預備的,這令心中尚有些惶然的蘇完部子民喜笑顏開,他們一起動手,搭牛棚、蓋豬圈,熱火朝天,喜氣洋洋。
內城議政樓底下寬敞的客廳裏,鋪上了粗花羊毛毯子,毯子上擺著一溜小炕桌,桌子上堆滿了一盆盆的烤鹿肉、燉豬蹄子、煨野麅子肉,熱氣騰騰,香氣撲鼻。阿哈們打開了一壇壇陳年佳釀,酒香四溢。
努爾哈赤笑容滿麵,邊聊邊飲,甚為盡興開懷。
酒宴正酣,努爾哈赤想到當初起兵時勢單力薄,困難重重;方今之日,開疆拓土,統一了建州女真,將來他還要馳騁沙場,繼續建功立業,踏平遼東!如今一批批的鄰近部落前來歸附,人心大快呀!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努爾哈赤猛然起身,從侍者手中奪過鐵琵琶,在地毯正中邊舞邊唱。歌聲渾厚雄壯,琵琶聲鏗鏘作響,錚錚之音猶如千軍萬馬,十麵埋伏。方才還在輕歌漫舞的女子紛紛退到一邊,敲著鈴鼓為努爾哈赤助興。
費英東與父王索爾果一時呆住了。他們素聞建州之王努爾哈赤武藝高強,有“鐵馬神箭”之美譽,卻不料這個威震三江的英雄也有俠骨柔情的一麵!
“都督,小侄願為您舞劍助興!”費英東話音未落已翩然而起,手中多了一柄雪亮的寶劍。努爾哈赤見費英東動如脫兔,猛若蛟龍,手中寶劍上下翻飛,不由得連聲叫好,手中的琵琶立時奏出了一串鏗鏗鏘鏘的豪壯音符,猶如排山倒海,猶如萬馬奔騰。“燕丹善養士,誌在報強贏。招集百夫良,發暮得荊卿。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雄發指花冠,猛氣衝長纓……”
費英東的一曲《詠荊軻》唱得雄渾悲壯,加上努爾哈赤恰到好處的琵琶伴奏,令滿座賓客為之動容。他們早已停了杯盞,盯著二人的即興表演,驚歎之餘皆暗中讚賞:這主仆二人配合如此默契,淩雲壯誌抒發得淋漓盡致,真乃誌同道合的夥伴呀。
索爾果捋著長須雖是醉眼朦朧,但卻口齒清楚:
“看來犬子最能理解都督的猛虎之意,四方之誌呀,哈哈,此番我部前來歸附,路是走對了!”
努爾哈赤一曲彈畢,費英東也含笑徐徐將劍人鞘中,倆人四目相對,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賢侄果然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璞玉呀!我努爾哈赤得此人才,真是三生有幸哪!哈哈哈哈!”
努爾哈赤拍著費英東的肩膀,放聲大笑,眾人也隨聲附合。大廳裏洋溢著濃濃的友情和親情……
俗話說好事成雙,努爾哈赤接納了蘇完部,並喜得文武雙全的小將費英東之後不久,董鄂部的一支雅爾古部也在寨長扈拉胡的率領下前來歸附。與蘇完部一樣,雅爾古部同樣也受到了努爾哈赤的熱情接待,山城費阿拉又一次沸騰起來,人歡馬叫,熙熙攘攘,山城既是鬧市,也是兵營,還是建州女真的都城。
扈拉胡的兒子扈爾漢與努爾哈赤的兒子褚英、代善及侄兒阿敏年紀相當,已有十五、六歲,到了可以出征的年紀,努爾哈赤幹脆收扈爾漢為養子,視如己出,更增加了兩部的親密關係。聰明伶俐、武藝高強的扈爾漢不久便成了努爾哈赤的貼身侍衛,“父子”倆形影不離,異常親密,甚至引起了褚英等人的妒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