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在神前若有所思,他在暗中祈求祖先神靈保佑自己,掃除自己的敵人、對手和絆腳石,眾將帥均神情肅穆拜跪著神靈。此時晨光初現,一抹紅霞使莊嚴的祭祀場麵增加了幾分活力,薩滿媽媽手中的神鼓和腰間的神鈴交彙成了一首飄飄仙樂……
天命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後金國發生了一件令眾多的王公貴族疑惑不解的事情,英明汗王努爾哈赤在汗官當著八旗諸貝勒、眾大臣宣布,多爾袞三兄弟成為八旗旗主,多爾袞雖然年幼,但卻對當時眾貝勒的誓詞記憶猶新。“……此後,立阿敏台吉(努爾哈赤侄)、莽古爾泰台吉(努爾哈赤第五子)、皇太極(第八子)、德格類(第十子)、嶽讬(次子代善之子)、濟爾哈朗(侄)、阿濟格(第十二子)、多鐸(第十五子)與多爾袞(第十四子)八貝勒為和碩額真,為汗之人,受取八旗之給與,食其貢獻,政務上,汗不得恣意橫行……”
多爾袞欣喜若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當上了八旗旗主之一的和碩額真?他們三兄弟終於可以出人頭地了?當然,這一切的功勞是母親阿巴亥的,她已經在英明汗王眾多妻妾中由側福晉上升為大福晉,成了後金國臣民的國母!
眾貝勒大臣在震驚之餘竊竊議論起來:
“英明汗王這是怎麼啦,八旗兵應該編製八個和碩額真,可這份名單上卻寫了九個人?”
“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九歲的多爾袞貝勒和七歲的多鐸貝勒兩個人的名字被排列在一起,說明他們兩個人被合立為一個和碩額真!”
“英明汗王的此舉一點兒也不英明!把我們這些身經百戰,軍功顯著的功臣貝勒丟在一邊,卻讓兩個乳臭未幹的娃娃當上了旗主,這、這不是欺人太甚了嗎?”
“背地裏發脾氣有什麼用?你敢當麵跟汗王說出來嗎?我料你也不敢這麼做。得,把眼淚放在肚子裏吧。人家多爾袞小貝勒憑的是母榮子貴,就衝這,誰能跟他比?你不服也得服!”
“走著瞧,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多爾袞他們三兄弟如果經不起沙場上的考驗,如果他們的母親失去汗王的歡心,結果又會怎麼樣呢?我真是不甘心哪!”
在眾貝勒大臣充滿哀怨嫉妒的眼光中,多爾袞三兄弟的厄運果然降臨了。
天命十一年(1626年)初,英明汗攻寧遠受挫。自天命四年以來,努爾哈赤率八旗軍於薩爾滸大敗明軍,使後金與明朝的關係發生了根本變化。此後,後金又攻滅葉赫,統一了女真,天命六年又發動了進攻明朝遼沈的戰爭,下沈陽、克遼陽,英明汗王的汗宮也由赫圖阿拉老城一遷再遷而遷到了盛京(沈陽)。幾十年來努爾哈赤所向無敵,而這一回卻慘敗於寧遠孤城之下,這怎能不令他氣憤難當呢?努爾哈赤氣血攻心,憂怒成疾,癰疽突發,病勢急轉直下,竟病逝於距盛京四十裏之遙的諼雞堡!
盛京城裏哀聲四起,與明朝作戰的事被放到了一邊。少年多爾袞思念著與英明汗王濃濃的血緣父子之情和殊恩深寵,更是傷心欲絕,那一夜顯得格外的漫長而沉寂,但多爾袞萬萬沒有想到還有更大的災難等著他!
天剛亮,皇太極就率領諸貝勒王大臣,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大福晉阿巴亥的住處,聲稱執行父汗“遺命”要大妃自殺殉葬。
多爾袞怒不可遏,厲聲指責皇太極,卻被眾貝勒冷冷地打斷了:
“八王皇太極已被推為黃台吉,這是天意,因為漢人稱儲君為皇太子,而八王的名字本來就是黃台吉,他就是我們新的汗王!”
“新的汗王?父王有遺詔嗎?推舉新汗王這麼重大的事情,為什麼我們三兄弟無一知曉呢?”年輕的多爾袞怒氣衝衝地注視著正值壯年的八皇兄皇太極。
“父王創建了八和碩貝勒共治國體的方針,你們卻擅自改成了四大貝勒共坐之製,父王屍骨未寒你們就要背叛父王?”畢竟年長一些,多爾袞的哥哥、皇十二子阿濟格的語氣咄咄逼人。
“住嘴!你們三人能有今天,全仗著父王對大妃的寵愛。本汗過的橋比你們走的路還多,你們有什麼資格成為八和碩貝勒之一,有什麼資格在本王麵前指手劃腳?哼,今非昔比,你們三兄弟今後說話做事可得當心了!”
說罷,皇太極臉色鐵青,手一揮讓侍衛捧上了白綾,對大妃道:
“大妃,您與父王夫妻一場,恩愛無比,如今您能讓父王一人冷冰冰地躺在那裏嗎?父王的心裏隻有你,快追隨父王去吧!”
大福晉阿巴亥欲哭無淚。麵對著如狼似虎的夫君的子臣們,她心裏明白自己隻有死路一條了。二十多年的宮廷生活讓她明白了宮廷鬥爭的血腥與殘酷,她知道抗拒是徒勞的。滿族並沒有妻妾為夫殉葬的習俗,反而流行“君臣同川而浴,並肩而行,父死子妻後母,兄終弟娶寡嫂”的治棲之風。但,阿巴亥又不甘心,她看著臉色陰沉的皇太極:
“我在你們父汗彌留之時陪伴了他四天,他從未對我表示過要我與他同行的意思,反而勸慰我,要我照看好你們幾個年幼的弟弟。”
大貝勒代善麵無表情地看著惶恐不安的大妃阿巴亥,心裏卻感到萬分的痛苦:
“大妃才三十多一點兒,又白嫩又豐滿,當初她很中意我,為此受到了父王的冷遇,唉,我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隻有硬著頭皮翻臉無情了!”
“大妃,父皇的遺命是下達給我們四大貝勒的,我、阿敏、莽古爾泰和四貝勒皇太極均可作證。父汗說,他十分喜愛母後,因此要求母後與他同行。母後是個聰明人,知道父汗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請您自己動手吧!”
大妃阿巴亥的熱淚奪眶而出,雙手顫抖著接過了白綾。
“不,這是陰謀,我不相信你們的話,我不能讓母親死!”多爾袞歇斯底裏地喊叫起來,雙手緊緊拉著母親的衣袖,一雙仇恨的眼睛怒視著皇太極和代善。
阿巴亥心如刀絞,自己死不足惜,為了保護三個兒子,她跪拜在皇太極和代善的麵前,泣不成聲:
“我自十二歲入宮侍奉先帝,至今二十六年。我與英明汗情深似海,原不忍相離。既是大汗有遺願,我也無話可說。隻是,多爾袞他們三兄弟尚未成人,我死以後,求幾位大貝勒看在你們父皇的份上,好好撫養他們。畢竟,你們都是親兄弟呀!”
皇太極皺著眉頭,不情願地回跪阿巴亥:
“請母後放心地去吧,阿濟格已經成人,多爾袞和多鐸我會格外照顧的。”
阿巴亥再也無話可說,她屈從了命運的安排,心一橫,推開了心愛的兒子,走進了內室……
三十七歲的阿巴亥就這樣成了汗位爭奪鬥爭中的殉葬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逼上了絕路,多爾袞心中猶如萬箭穿心,但他卻沒有再哭鬧喊叫,而是抹去了眼角的淚痕,牙關緊咬!這殺母奪旗之仇一定要報!看著皇太極眼中閃現出的一絲喜悅,多爾袞握緊了雙拳!
“通往汗位的一切障礙都已經清除了,我可以從容不迫地登上寶座,並可以全力以赴去實現父汗沒有實現的問鼎中原的夢想!”皇太極心中的確興奮不已。僅僅一夜的時間,形勢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英明汗突然撒手人寰,虛空的汗位令後金統治集團內部亂作一團。
早就覬覦汗位的皇太極這個時候實在按耐不住了,作為父汗鍾愛的四貝勒,皇太極聰明、幹練,是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皇太極自信,在四大貝勒中,沒有一個人能夠比得過他。大貝勒代善生來懦弱,優柔寡斷,早就失去了寵愛,二貝勒阿敏畢竟是父汗的侄子,三貝勒莽古爾泰過於魯莽,朝野上下聲名狼藉……皇太極思前想後,最後有能力和他爭奪王位的隻有代善、和多爾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