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永福官的娘娘?”
“妾身便是永福官的莊妃,皇上高興時便喚我大玉兒。”
“失禮,失禮,洪承疇有眼無珠,怠慢輕薄之處,還望娘娘恕罪!”洪承疇慌得從椅子上站起身,連連作揖給莊妃賠不是。可是他坐的時間太長了,腿肚子發麻抽筋,腳剛一沾地便疼得他“哎喲”一聲,皺起了眉頭。
“洪大人你這是怎麼了?讓妾扶你到榻上躺著吧。唉,一個大男人家,整日不吃不喝隻坐在椅子上,你怎麼就那麼想不開呢?”莊妃趁勢將身子貼緊了洪承疇,一陣陣的脂粉香直往洪承疇的鼻子裏灌,直撩撥得他春心蕩漾,神思恍惚,索性一閉眼,裝出餓得頭暈眼花的樣子,由著莊妃伺候著,心裏是又驚又喜,又快活又緊張。他甚至在後悔,剛剛為什麼一再追問她的身份呢,倘若不知心情不是更好嗎?
洪承疇閉著眼睛躺在簇新的裘褥子裏,鼻孔裏還留著莊妃的體香,懷裏還能感覺得到那滿懷的溫香軟玉。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著,心裏說,知足了吧,人家是皇太極的妃子,我哪能有非份之想呢?到此為止吧,洪承疇,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也許是個溫柔的陷阱,掉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莊妃出出進進,隻聽得衣裙佩玉叮叮當當窸窸窣窣的,洪承疇心裏想,不知道她又想耍什麼花招?
隻聽見銅盆輕輕落地的聲音,又有水嘩嘩地倒著,接著,洪承疇的耳畔便響起了那柔柔的聲音:
“洪大人,你這些日子不吃不喝,想來更是蓬頭垢麵的,妾準備好了熱水,給你洗洗腳,這樣人會更舒服一些。”
“莊妃娘娘,你隻管回宮吧,省得外人說三道四的,洪某有手有腳不敢勞你的駕。”洪承疇依舊閉著眼睛,甕聲甕氣地說著。
“這您就不用費心了。妾是奉了皇上之命來伺候您的,一來外人並不知曉,二來即使傳了出去,誰敢說個不字?來吧!”莊妃挽起了袖子,掀起被子要捉洪承疇的腳。
“不要,不要!”洪承疇掙紮著想爬起來,無奈一陣暈眩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洪大人,妾身雖是奉了皇上之命,但一見到大人便有相見恨晚之心,妾佩服、敬重大人,您身處異鄉,妾照顧您也是份內的事情。聽話,躺著別動,小心弄濕了褥子。”
“可是,可是我這雙腳自從被押到盛京之後就沒洗過,又髒又臭的,還是我自己來吧。”洪承疇睜開了眼,剛要起身便被莊妃按住了肩膀。
“將軍已經餓得頭暈眼花,哪還有力氣呢?您還是老老實實躺著吧,若是覺得難為情,索性還把眼睛閉上,這不就行了?”
“這……您是娘娘,洪某乃一介武夫、一個敗將,怎敢勞娘娘親自動手呢?”話是這麼說,可是洪承疇卻乖乖地躺著,一動也不動了。而且,他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莊妃,一眨也不眨。
莊妃又是一笑,避開了洪承疇那有些異樣的眼神,低頭仔細地給洪承疇泡起腳來,她不時地用熱水往他的腳背上澆,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腳背、腳心和腳趾間滑過,直洗得洪承疇四體通泰,骨酥魂醉。
不洗腳還好,洪承疇隻覺得渾身發癢,像有無數條毛毛蟲在脊背和前胸爬過,渾身不舒服。他雖然是福建人,但多年在西安、北京生活,早已習慣了用熱水泡澡,此刻恨不得能在“大湯”中痛痛快快地泡一泡才好。經過這一場曠日持久的鬆錦之戰,他隻能忙裏偷閑讓男傭用熱水抹抹身子,而被俘之後,擔驚受怕,羞愧憤怒,身上的冷汗是出了幹、幹了出,不知幾多次。滿身垢膩,一想就令他渾身不舒服。此刻真想泡個熱水澡呀,可是,這話怎麼說得出口呢?
莊妃眼看洪承疇的身子不停地翻動,眼神中似乎有一種渴望,一時不明白他的心思,便怔怔地看著他:
“大人,您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真是羞於啟齒,洪某得寸進尺,還想泡個熱水澡。”
“嘻!這又有何難?你等著,包你滿意!”
不一會兒,幾個宮女,抬著一隻大木桶進來了,烏蘭進來撥旺了火盆,又試了木桶裏的水溫,朝莊妃點了點頭,退了出去。莊妃笑道:“請吧,洪大人,來,讓臣妾幫你寬衣!”這一回洪承疇死活不願意了,他喝過了參湯也有了些精神,掙紮著穿著大褲頭跳進了桶裏。“哇!美死了,還是活著好哇!”
莊妃由衷地笑了,趴在桶邊用手撩著熱水往洪承疇的背上澆,格格笑道:
“洪大人,你猜我家皇上怎麼說?大玉兒出馬,馬到成功!唉,他為了能得到你這個人才,可真是費盡了心思,還把我這個夫人也賠進去了!”
“慚愧!洪某何德何能竟讓大清皇帝和娘娘如此厚愛。洪某已經想通了,洗去了這一身的汙垢,洪某就是大清的人了。娘娘,洪某對您的大恩大德沒齒不望,願效犬馬之勞!”
“嗤!”莊妃又是一笑,“洪將軍,你在泡澡的時候說出此番話來,不倫不類的,倒教妾身如何信得過你呢?”
洪承疇咧嘴一笑: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洪某隻等沐浴更衣之後,再向娘娘叩謝知遇之恩。”
“罷了!妾以後也許還得仰仗著將軍呢,你我同為大清的子民,來日方長,隻願妾的這一番心思沒有白費!洪大人日後飛黃騰達得了勢,可不要翻臉無情噢?”
“娘娘放心,洪某心甘情願唯娘娘馬首是瞻!要不,洪某現在就給你叩首!”洪承疇說罷竟在木桶裏叩起了頭,濺得水花四起,逼得莊妃雙手掩麵,笑得花枝亂顫。
崇政殿裏,清太宗皇太極正在臨朝議政。
固山額真墨爾根、李國翰、佟圖賴、祖澤潤,梅勒章京祖可法、張存仁以及“三順王”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正一起向太宗奏言:
“……今天意歸於皇上,大統攸屬,錦州、鬆山、杏山、塔山,一時俱為我有,明國人心動搖,燕京震駭。惟當因天時,順人事,大兵前行,炮火繼後,直抵燕京而攻破之,是皇上萬世鴻基自此而定,四方貢奉,自此而輸,上下無不同享其利矣。倘迂延時日,竊慮天時不可長待,機會不可坐失!臣等以為不如率大軍直取燕京,控扼山海(關),大業克成,而我兵之饒裕,不待言矣。”
執事太監不緊不慢地讀著奏折,皇太極端坐在龍椅上不時地點頭稱是。他的臉色不太好,因為心事重重,夜裏睡得不好,還得早早上朝,國事繁重,真令他難有喘息之機呀。
“嗯,眾卿家起來說話,看座!”
“謝陛下!”眾人紛紛落座,崇政殿裏氣氛極其融洽。
“唔,眾卿家有自帶煙鍋的可以抽兩鍋,提提神兒,海中天,給朕也來一鍋!”
這海中天原為永福宮的太監,因為人圓滑機靈,又練得一身好武藝,所以被皇太極相中,讓他做了禦前太監。海中天可以說是一步登天,自然忘不了莊妃娘娘的恩德,皇上若不是臨幸永福官,莊妃若不是在皇上麵前誇獎海中天,他海中天哪會有今天?自此以後,海中天便把莊妃像菩薩般地供在心裏,時刻想著要報恩。這不,他捧上了煙鍋,還要多說一句:
“皇上,這是莊妃娘娘特地為您準備的,她說那朝鮮國貢來的煙葉太衝,味道雖好但不適合您抽,這是雲南的煙葉,味兒淡,既清香又提神。奴才給您點火您嚐嚐?”
“嗯。味道果然不錯。”皇太極連吸了兩口,靠在龍椅上吐著煙圈。眾人見皇上如此,早已點了煙鍋,吞雲吐霧起來。
“爾等建議我八旗兵直取燕京,朕以為不可。”皇太極又來了精神,海中天給他磕過了煙袋鍋,又裝了一鍋點著了遞到了皇太極手中,然後躬身退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