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崇政殿前賢才歸 多爾袞情獻莊妃(1 / 3)

洪承疇從三官廟到崇政殿,一路上都是眾多的漢人官員,他知道皇太極愛才,重用漢人,懸著的心才漸漸沉了下來。禁不住莊妃的魅力,洪承疇熱血上湧,竟然很痛快地就答應了,改變了自己的誓言。

刹那間便將豪言壯語和多日來的堅貞不屈化作了烏有。事到如今,洪承疇隻有死心塌地的了,他還有什麼好後悔的呢?誠如皇太極所言,明朝的氣數快到了,改朝換代勢在必行。比較起大清、明朝和農民軍李自成的政權,這三支政治力量,一個如旭日東升,噴薄欲出,一個如暮日西沉,搖搖欲墜,還有一個則是洪承疇之流不齒於為伍的“草寇”。權衡利弊,他投靠了關外的清朝,並願意為清朝一統天下而效犬馬之力。這是他的過錯嗎?隻要大清能重用漢人,消除民族矛盾,造福於百姓蒼生,那麼這些來自白山黑水間的滿洲人又何嚐不能登堂入室呢?“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朝廷由朱家的換成了愛新覺羅氏的,同樣是炎黃民族、華夏子孫,又何嚐不可呢?如果後人不明真相,在背後戳他洪承疇的脊梁骨,他隻有一笑了之。這江山易主、改朝換代的事情,實在是太難預料了。“才自清明誌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一心抱著做忠臣名揚天下光宗耀祖的洪承疇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忽然間就成了明朝的罪人、大清的走狗了。唉,風雲變幻,誰主沉浮?他洪承疇不過凡人一個,隻能隨波逐流了。

“洪某蒙皇上和娘娘厚愛,大恩大德當湧泉相報。隻是,洪某尚有一事不安……”

“先生請講,朕決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兒委屈,感到任何的遺憾!”話說得冠冕堂皇的,可皇太極的心裏卻有些不是味兒。那大玉兒不知用了怎樣的妖媚之法便活生生改變了洪承疇,而且,他居然還把大玉兒掛在嘴邊!這滿朝文武全都聽見了,心裏還不知怎麼想呢,這事辦的真有些窩囊!哼哼,還真不能小看了大玉兒的能耐!

善於察言觀色的範文程見皇太極臉上有些不悅,心裏便有幾分明白了,於是他打了個圓場:

“皇上,時候不早了,日已西斜,早已過了午時了。”

“噢?範先生這麼一提醒,朕倒真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了。今兒個高興,就在崇政殿設禦宴,為洪先生接風壓驚!海中天,傳禦膳房的師傅,速速擺上禦宴來!”

“嗻……”

洪承疇心裏喜憂參半。皇太極將他說了一半的話給攔住了,又說要給自己設宴,可到底也沒許給自己個一官半職的,自己現在已經穿上了清人這不三不四的裝束,腦門倍兒亮不說,腦勺子後頭還拖著一條豚尾似的辮子,唉,真是無顏再見列祖列宗了!

“皇上,微臣鬥膽地問一句,您打算怎麼安置洪某呢?洪某不求有一官半職的,隻求能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為大清國效力。”洪承疇終於忍不住問道。

“哎呀,朕真是老嘍,把這麼大的事情也給忘了!範章京,怎麼你也不提醒一下朕呢?”皇太極幹笑兩聲,上前拍著洪承疇的肩膀:

“放心,朕已經說過了,決不會委屈你的,朕就讓你與範先生平起平坐,為內院大學士,參讚軍機,你看如何?”

“罪臣實不敢當此重任,還望皇上另請高明!”

“哎,洪先生此話差矣!朕主意已定,來人,給洪先生戴上紅頂花翎,賞穿黃馬褂!在盛京給洪先生一棟宅第,選美女十人日夜服侍,此外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多多益善!”

洪承疇連忙跪地稱謝,口呼“吾皇萬歲”,感恩戴德之情溢於言表。

“哇!好一個威風凜凜的儒將!”皇太極對套了黃馬褂又戴上花翎的洪承疇大加讚賞,眾人也個個叫好。“洪先生,朕已想好了一個計策,請看!”皇太極走到禦案前,拿起筆一揮而就,紙上寫著“暫時降清,勉圖後報”四個漢字。

洪承疇一時不解,範文程笑道:

“洪先生,你看皇上為你考慮得多周全呀。為了你家人的安全,皇上才想出此計,你隻要在這上麵按個手印,便可以迷惑崇禎老兒了。”

洪承疇又驚又喜,忙不迭按了手印,親眼看著一名侍衛把它帶了出去,說是以密書的形式派人悄悄送往燕京。洪承疇感慨萬分,再一次跪拜皇太極:

“吾皇真乃天命之主也,罪臣願無怨無悔報效大清,雖死無憾!”

“快起來吧,不要弄髒了黃馬褂。”皇太極帶著笑,提高了聲音:

“今晚在宮中陳百戲設禦宴大加慶賀,諸位貝勒、文臣武將盡可攜帶家小前來助興,咱們君臣同樂,一醉方休!”

莊妃這一覺睡得很香很沉。天已經亮了,但她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細軟柔和的繡龍描鳳的錦被之中,不著邊際地暇想著。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禦花園裏皇上正帶著福臨放風箏,一老一小穿著明黃色繡錦盤龍的袍子,在陽光下格外奪目,而莊妃自己則披著大紅鑲金邊繡著大朵牡丹的披風在一旁觀賞著。一家三口,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哎呀不好,福臨隻顧得抬頭看天,沒注意被腳下的一塊小石頭絆倒了。莊妃和皇太極不約而同跑上前去,三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姐姐,太陽已經有半個人高了,今兒早上就不去遛圈子了吧?”

莊妃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罵道:

“死丫頭,壞了我的好夢。”

烏蘭“嗤”地一笑,動手拉起了床幔:

“姐姐該不是做的白日夢吧?”

柔和的陽光照得滿室生輝,帷幔上係著的玉片兒叮當作響,莊妃一骨碌爬了起來,忙不迭地吩咐著:

“快些幫我梳洗一下,咱們一起遛圈子去。”

迢圈子就是散步,每天早晚各一次,在起床之後和太陽落山之前。莊妃是一個很會保養的人,女人嘛,不就是靠著臉麵生活嗎,她能不上心嗎?

和世間所有的女人一樣,梳妝打扮,也是莊妃最感興趣的事情。趁著年輕,趁著得寵,她要盡一切力量讓所有見過她的男人、讓那些她欣賞的男人和有權勢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春去秋來,歲月如梭,人生苦短,她得好好把握住青春和美貌,為了兒子福臨的前程,她可以不顧一切!在深宮裏生活了多年,老老實實地為皇太極生兒育女,眼見著三個女兒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兒子福臨也快到六歲了,下一步得為兒子的將來著想了。回首過去的十幾年,莊妃不敢相信自己怎麼能安安分分地逆來順受地不聲不響地平平淡淡地生活了這麼多年!她本不是個安分的女人,她有才,她有貌,她與那些徒有姣好麵容的妃子並不一樣,她自恃能力比她們強得多,她為什麼要聽命運的擺布,而不去積極爭取掌握自己和兒子的未來命運呢?皇上的身體日漸虛弱卻強撐著日夜操勞,他年紀越老性格越固執,他對權力的喜愛似乎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之所以還沒立太子,因為他不願意有人分享他的權力,哪怕是他的親生兒子!對這件事,莊妃倒不情願往壞裏想,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莊妃有時會被自己的這種瞎想而嚇得手腳冰涼,皇上已經老了,可是莊妃才過了半輩子,而福臨還是個孩子,她能不為自己和兒子的將來打算嗎?可惜,人不能預測未來,不知道一覺醒來明天會是個什麼樣,所以人才會有一件件抹不去的煩惱。

“天漸漸的熱了,給我拿那件淡紫色的披風吧,今兒個咱們走得遠一些,去東宮牆外的那片鬆樹林子遛一圈。”

“那可得走不少的路呀,姐姐要不要預備一頂轎子?”

“那叫什麼遛圈兒呀?真是的,走吧,時間都給你耽誤了。”莊妃說著就往外走,慌得烏蘭在後麵喊:

“姐姐,讓我把披風給您披上呀!”

黑鬆林實際上是一大片雜樹林子,其中以黑鬆最為粗壯,一棵黑鬆粗可數圍,盤根錯節,遮天蔽日。林中隻有一條小路,曲曲彎彎,在鬆林中伸延,像一條白花花的蟒蛇似的。

“姐姐,咱們回吧。我覺得這林子有些陰冷,黑漆漆的。”

“怕什麼?沒聽說林子那邊就是鬆崖嗎?那兒有花又有草,有山又有水,咱們索性去看看。”莊妃顯得興致勃勃。

“要是……要是再多幾個侍衛在就好了。隻有我們主仆四個人,又都是女流之輩,萬一遇到野蠻之人……”烏蘭苦著臉,雖然知道說也沒用,還是得說呀,身後跟著的兩個婢女見了鬆鼠也會嚇得尖叫的,遇到什麼事可別指望她們了。

“今幾個是有點邪乎,一睜開眼就想到了這片林子,每一次說來都沒來成,今天一定要進去開開眼界。這青天白日的,有什麼好怕的?以你的拳腳,對付三兩個男人總不在話下吧?再說了,我身上還有這玩意兒呢。”莊妃一拍係在腰上的繡花劍套。

“隻怕,隻怕您會嚇得手發抖連劍都拔不出來呢。”烏蘭嘟囔著,一臉的不情願。

真的是鬼使神差,莊妃怎麼會到這片林子裏來遛圈子呢?這裏不遠處就是睿親王多爾袞的府第,往左拐隔著高大的宮牆,便是後宮那座玲瓏雅致的關雎宮了。但從莊妃住的次西宮永福宮到這裏卻要繞一個大圈子呢。

過慣了宮廷舒適安逸生活的烏蘭當然不願意再去鑽這老樹林子了。其實,在盛京城外,大片的古樹林隨處可見,裏麵有毒蟲,有惡瘴,有灌林,更有熊羆,但善於騎射的滿族人誰會在乎這些呢?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