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韶卿父親並不是一個難以相處人,他更像是個溫和慈祥長者。我和羅韶卿走進屋子,他便笑著從樓上下來:“煜煊回來了。”
“爸爸,您回來了。”羅韶卿牽著我上前,介紹道:“這是我跟你提過陸如萍。如萍,這是我父親。”
“羅先生好。”我問了聲好。
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叫什麼羅先生,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你就應該跟著煜煊叫我‘爸爸’才是。”
我笑了笑,輕聲叫道:“爸爸。”
“好好好,先來這邊坐,你有孕在身,站多了不好。”他把我們迎到客廳坐下,又吩咐嚇人上茶。這才說道:“你和預選婚事,在南京時候我已經聽煜煊說過了,我們羅家本應該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來,可如今民族生死存亡時刻,我們精力都放在了對抗日寇上麵,隻能是委屈了你。”
我輕輕搖頭:“沒有委屈,我隻是希望在這個動蕩年代不要有遺憾。所以無論是不是風光,有沒有祝福我都是要嫁給他。”
他笑道:“我家這小子竟有這樣福氣,讓你這樣死心塌地跟著他。”
我們閑聊了一會兒,嚴彬緩緩從樓上下來,他臉色還有些蒼白,身上到處是繃帶,走到我們跟前:“大哥,嫂子回來了。”
我點點頭:“你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他難得笑了笑,然後轉頭對羅韶卿說道:“軍長,大哥,我們去書房聊吧。”
他們走後,羅太太從廚房出來,親自端了湯碗坐到我身旁:“你現在懷了孩子,這是我吩咐他們燉冰糖燕窩,你喝點兒吧。”
“謝謝。”我接過碗捧在手上,笑著看向她,等她下文。
她幽幽歎口氣:“小六命苦,她現在人也不在了,你和煜煊結了婚,現在又有了孩子,當初那番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我放下碗:“對不起,當時結婚太匆忙,沒有來得及通知你們,這一點是我和煜煊做得不妥,我向您道歉。”
“沒關係,你們也有你們難處。現在局勢太亂,你又懷了孩子,你們倆搬回家來住,也方便照顧你。”她拉著我手放在掌心。
“謝謝,我想這得等我同煜煊商量一下再給您答複。”其實不用商量我也知道,羅韶卿現在巴不得把我拐到這裏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養胎。
她又叫了身邊丫鬟去她房裏拿了個盒子,金絲楠木做錦盒十分古樸精致,卻不知裏麵裝是什麼。
她把盒子打開來放到我麵前,裏麵是一隻玲瓏剔透玉鐲。她說:“這是我嫁進羅家時候,煜煊奶奶給我,你拿著吧。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也經過了幾代人手。”說完她直接拉過我手把那鐲子戴了上去。
自那以後,我和羅韶卿搬回了羅公館。她父親我隻見過那一次,甚至連晚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天氣漸漸涼了起來,上海局勢也一天比一天緊張。我雖然住進了羅公館,卻還是每天堅持上班。而漸漸我竟也可以和羅韶卿他們一起謀劃每一次情報竊取,和暗殺工作。
後來我肚子大了起來,羅韶卿和他母親都堅持要我留在家裏,想來,在上海一點一滴陷落三個月是我認識羅韶卿以來,最平靜也最提心吊膽三個月。
十月下旬,我回過一次陸家,沒想到我去時候正巧碰見依萍早產。自秦五爺死後,他兒子繼承了包括大上海在內所有產業。聽我媽說有一次依萍去大上海找秦五爺兒子理論財產問題,卻被保鏢打了一頓扔出來,差一點沒了孩子。後來就成天瘋瘋癲癲,叫著五爺五爺,有時又叫著書桓書桓。這一次早產,也是因為她突然情緒激動,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文姨在門口哭得暈過去好幾次,老頭子一個勁兒歎氣稱造孽啊。
魏光雄死了,我媽帶著爾傑依舊留在陸家。自打我進屋,她就圍著我噓寒問暖,問我過好不好,住地方安不安全,羅韶卿怎麼沒有陪我回來……從她語氣中我聽得出來,她變了。
依萍生了個女嬰,因為不足月,那孩子看著就跟耗子似,文姨用毯子裹了抱在懷裏,弱弱小小,哭聲音也時斷時續,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醫生說依萍身體十分虛弱,加上精神狀態特別糟糕,如果得不到好治療,還會有生命危險。
老頭子問:“什麼叫好治療?”
醫生說:“起碼得找個太平地方好好調養。”